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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章 俞三勝偕友訪薛兆 眾鏢師撒網搜豹蹤(3)


  過了兩三年,很覺妥當,薛兆這才聲明退休。在洪澤湖南岸鐵板橋地方,收買了兩處民宅,重加修建,做了自己的別墅。地方上羡慕他有財有勢有人力,懼怕他半強梁半慷慨,全都尊敬他一聲「薛二爺!」

  薛兆儼然成了地方上的紳士,輕易不再動刀把子了。

  薛娘子到了這時,方才安心。至於碼頭上的買賣,經這垂二十年的經營,有兩處船幫、三處腳行,歸薛幫統轄。

  水旱兩路本是打通一氣的,沒人來奪碼頭就照常營業,和尋常商人無異。另外還有幾處賭局、兩家戲館、一家飯鋪和兩家大店、一家堆疊,也都有薛兆的股份,人股、財股不等;仿佛地面上像這類營業,沒有薛二爺的胳臂架著,就站不穩當。薛二爺官私兩面全有朋友,內中有本幫上一輩給拉攏的,也有薛兆自己連絡的。

  今日的薛兆可以說一帆風順,聲勢大張,在洪澤湖南岸,夠得上稱霸一方;和北岸的顧昭年,把洪澤湖水旱的出產,幾乎完全包攬在二人手中。兩個人起初也曾爭奪過。後經好友和解,二人反倒互相關照著,成了莫逆之交。薛兆在鐵板橋退居兩年多,風平浪靜。他也快六十歲了。(葉批:下接正文。)

  這些事都是舊話。現在,十二金錢俞劍平率鏢行群雄,追逐飛豹子袁振武和子母神梭武勝文,由北三河直趕到洪澤湖東岔;被淩雲燕半路劃舟來援;又焚舟斷路,忽水忽陸,曲折奔竄,到底沒把飛豹子追上。

  俞劍平見天色已晚,這洪澤湖方圓足夠七百多裡,一望無涯,孤舟難尋,只得領大家宿店。自己與鐵牌手胡孟剛、霹靂手童冠英、智囊姜羽沖,策馬備禮來訪紅鬍子薛兆。要倚靠薛兆在此地人傑地靈,替他們設法尋豹蹤。

  俞劍平一行先找到碼頭上泰成棧內,跟棧中人打聽了一回,方知薛兆業已退休,他的家離碼頭還有十一二裡地。若一徑找了去,如今天色已晚,按江湖道的規矩說,固然不相干;若按住戶人家講,遠客夜臨,似乎失禮。

  泰成棧的掌櫃說道:「俞大爺不用為難,現有薛二太爺的四弟子倪天運倪四爺,就在隔壁。目下幫裡的事全由倪四爺、鮑三爺主持,你老若是有事,跟這兩位談,也是一樣。薛二太爺打由前年,就不很問事了。」

  掌櫃的且說且站起來,俞劍平等只得跟著去。

  他們到隔壁一看,原來是一家大賭局。門開處,一股熱氣撲鼻。六月天氣,許多赤膊的人圍著賭案,大呼小叫地豪賭。那位倪四爺是個矮而瘦的漢子,約有四十來歲;正在櫃房和兩個閒人談話,拿扇子往桌上啪啪地打,且打且罵,好像正議論什麼事。那兩個閒人只說好話:「這不怪他,四爺別生氣。」

  倪天運罵道:「說什麼也不行!你告訴他去,趁早把原贓吐出來,彼此面子好看。怎麼一點面子也沒有,自己人倒跟自己人過不去!」

  正嚷得熱鬧,抬頭看見泰成棧掌櫃;眼光一掃,看見了俞、胡、童、姜諸人。這倪四爺立刻住口,重用眼光一掃量,回手抓起小褂,往身上一披,說道:「呵!吳掌櫃,不忙麼?這幾位是……」

  吳掌櫃忙道:「四爺,這四位是來拜訪老當家的。這一位就是江寧府鏢局總鏢頭俞……」

  還沒說完,倪天運立刻大聲道:「喝!四位達官爺,我一瞧就瞧出來了。在下倪天運,家師薛兆,您這是從哪裡來?咱們裡邊坐!」

  吳掌櫃把四張名帖遞到倪天運手內,倪天運頭一張便看見俞劍平的片子,一疊聲叫道:「您原來是俞老鏢頭,我可失眼了。您大概是胡老鏢頭,您大概……」

  他居然把俞、胡、童、姜全猜對了。他手忙腳亂地一路張羅,把四位鏢客請到內櫃房;又請四位寬衣,自己又將長衫披上;又命小夥計打熱毛巾、斟茶。禮貌很熱烈,熱烈之中似乎透出做作來。這就是倪天運做人稍差的地方,由謙虛流入虛聲假氣了。

  霹靂手童冠英有些看不慣說道:「倪爺請不要招待,我和令師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。我們此來,有一點小事要麻煩他。」

  倪天運道:「哦,是是!我知道您是家師的老朋友。你有事情,晚輩應當效勞。家師現時不在這裡,你有話吩咐小侄也一樣。」

  童冠英正色道:「對不住,我們專程來拜訪令師,還有些別的話要跟他秘商。」

  十二金錢俞劍平和智囊姜羽沖聽童冠英的話太嫌刺耳,急忙打岔,把來意略表了一表;又委婉周旋了一場。

  這倪天運早知師父跟這四人的交情,遂沖著俞劍平說道:「俞老前輩、胡老前輩!上次您二位發的信,小侄這邊也見到了。我們也囑過同幫,遇事留意,可惜沒訪出一點頭緒。現在您既然把飛豹子追到洪澤湖裡來,這很好辦;小侄立刻吩咐他們細細。這洪澤湖一向由我們敝幫和北岸的顧昭年顧四爺兩邊平分佔據著。從來無風無浪,只有上年,有個叫什麼水耗子的,打算在這裡拔沖,教我們給趕走了。近來簡直說,水旱線上的朋友,還沒有好意思來打擾的。我想這飛豹子也無非鬥敗被追,迷無可逃,臨時竄到這邊罷了,恐怕在附近未必准有伏樁。」

  智囊姜羽沖道:「那個淩雲燕,你老兄可知他在近處有黨羽沒有?」

  倪天運笑道:「不怕諸位見笑,淩雲燕這個名字很生,從前我就沒聽說過。你老既想打聽他們,你老等著,我這就教他們來。」

  倪天運走到外面,似去叫人;童冠英很不痛快,對俞、胡說:「咱們還是找他師父。」

  說話時,倪天運同著三師兄葉天樞進來。這葉天樞倒很懇切,以前輩之禮對待俞、胡。俞、胡俱說要面見薛兆。葉天樞道:「家師退休已經兩年多,可是渴念老友。您四位來了,他老一定歡迎。您四位不嫌勞累,小侄可以陪您走一趟。家師的私宅離此處足夠十一二裡地呢。」

  俞、胡想了想,還是面見薛兆;遂煩葉天樞陪伴,策馬一直奔鐵板橋而來。到了薛宅,時已夜半。六七匹馬在門口一鬧,未容葉天樞叩門,薛宅司閽便已聽見,忙即開門。由葉天樞引領,把四位鏢客讓入客廳。

  紅鬍子薛兆想不到俞、胡二人會半夜來訪,他在自己靜室中,早已睡下了。司閽持帖進入,薛兆一看,說道:「哎呀,這老哥倆上次失鏢,托我代找過,又怎麼會今天得閒,跑到這裡來?莫非鏢銀還沒有下落?」

  立刻披衣起來;幸喜薛娘子沒有知道。薛兆連衣鈕都沒有扣好,便奔出來。

  此時葉天樞正在客廳陪著俞、胡等人。俞、胡、童、姜等看見薛兆居然有這大勢派,客廳內擺設得很闊綽;胡孟剛頭一個心生感慨。人家也是耍胳臂的,自己也是;人家究會功成身退,坐享尊榮。正自想著,聽紅鬍子薛兆在院中大聲道:「四位老哥,有什麼邀會,湊到一塊了?」一挑簾走進來。

  智囊姜羽沖跟薛兆是初會,細一打量,是薛兆披衣倒履而來。果然不愧叫紅鬍子,頦下生著很濃的一把黃髯,眉梭高聳,氣勢雄偉。雖逾五十歲,一點不露老態,只看表面,十分粗豪,哪知他跟他妻還有那麼一段複水姻緣。

  薛兆很懇切地與鏢行四友握手寒暄。看到桌上堆的禮物,就叫道:「好麼,這是誰出的主意,還拿我當外人?買這些東西做什麼?」一面說話,一面遜座。吩咐把客廳中的燈燭全點著了,照得內外通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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