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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 憚強敵伉儷籌善策 揭真面仇讎針鋒對(1)


  趁著亂勁,時、李二人忙把阮佩韋調出來。阮佩韋剛才的話很沖,此時果然垂頭喪氣地說道:「我看走了眼,白挨一刀子,丟人了!」

  時、李二人同聲勸他,把他拖出正房。

  卻當阮佩韋往外走時,於錦早已瞥見,嘻嘻地冷笑一聲,張口欲誚罵;環顧眾人,忽又忍下去,臉上不由帶出驕傲之態來。趙忠敏見眾人已然釋疑,也要發話,被於錦攔住了。兩個人握手示意,各裝出沒事人的樣子來,置身局外;往屋隅一躲,一言不發,靜看俞劍平作何舉措。

  在場群雄紛紛究詰飛豹子袁承烈的來頭。奎金牛金文穆自言自語道:「飛豹子不是綠林,這傢伙是幹什麼的呢!跟俞爺怎麼個碴呢?……我說俞大哥,這飛豹子袁承烈既跟你結仇,你一定認識他了?」

  馬氏雙雄也湊過來對俞劍平道:「關外有金場、牧場,還有人參場,這姓袁的又叫快馬袁,什九是幹牧場的。我說俞大哥,你不是沒到過遼東麼?你跟他一個幹牧場的,怎麼結的梁子呢?」

  又回顧胡孟剛道:「喂,胡二哥,你和當年幹牧場的人有過節沒有?」

  眾人都這麼問,十二金錢俞劍平不遑置答,眼光看到外屋,聽阮佩韋隨著李尚桐、時光庭出去了。他便突然站起來走到于錦、趙忠敏面前,深深一揖,滿臉懇切,手指著心口,慨然說道:「二位賢弟,你很看得起我俞劍平,我心上感激,我也不必說了。我和二位交情還淺,我和令師兄是換命的弟兄。二位信中的意思,我已經聽明白了。二位是幫我來訪鏢的,可是現在又突然發覺劫鏢的袁承烈也是朋友,你二位就為難了……」

  剛剛說到這裡,松江三傑再忍耐不住,就突然大聲發話道:「于、趙二位是好朋友,咱們誰都很佩服的。剛才這個碴,咱們說破就算完,咱們誰也別提了,我們說正格的。我說于三弟,你二位是幫忙來的,還不願意把鏢尋訪著麼?我請問請問二位,到底飛豹子袁承烈這小子是幹什麼的?是怎麼個出身?請二位趕快說出來,咱們大家聽一聽,好找他去,沖他討鏢。」

  此言一出,頓時有數人附和,同聲說道:「著啊,于、趙二位既跟飛豹子姓袁的認識,就請你二位費心,把這傢伙的來頭、巢穴、黨羽,一一說出來。你就是給咱們鏢行幫大忙了,一下子把豹子弄住,那就是你二位頭一件大功。」

  鐵牌手胡孟剛哈哈大笑,很得意的說道:「這可好了!我們大夥費了一個多月的工夫,也沒把豹子的准根掏著。二位賢弟竟能知道他的實底,這太好了。沖著俞大哥和我的面子,你二位就費心說說吧。就算二位元跟飛豹子認識,也不要緊。我們不過是打聽打聽他的身世、來歷,我們還是按江湖道,依禮拜山,向他討鏢;決不會把二位抖露出,教二位落了不是。」

  眾人七言八語,于錦、趙忠敏一聲不響,環視眾人;猛然站起來,仰面大笑。笑罷,於錦將面皮一繃,用很冷峭的口吻,向眾人說道:「對不住!眾位的意思,是拿我們當賣底的人了?」

  眾人忙道:「豈有此理,二位不用提了,二位絕不是賣底的。」

  於錦大笑道:「諸位起初疑心我賣鏢行的底,現在又拿話擠我賣飛豹子的底;我弟兄不知哪根骨頭下賤,竟教人這麼小看!」

  歐聯奎忙道:「二位錯想了!我們看信,已知二位元和飛豹子認識,決不能教你賣友,我們只求你把飛豹子的出身說一說。」

  於錦怒極,將手一插腰,正色厲聲道:「我明白!眾位是教我弟兄說實話。對不住,我兩人的意思全寫在信上了;難為蘇老師念了這半晌,諸位還沒有聽明白!我弟兄教人家瞧不起,拿我們當奸細,弄得寫一封私信,也教人家抄搶了去。我弟兄如今的嫌疑還沒有摘落清楚,我們呢,還在這裡待罪;怎麼諸位又說起別的話了?對不住,我弟兄的機密全都寫在信上了。諸位要想詢問這封信以外的話,哼哼,不管哪一位,不管怎麼說,恕我弟兄沒臉再講。就拿刀子宰了我們,我們也不能多說半句!」

  說著,轉對俞劍平道:「俞老鏢頭,我弟兄靜聽你老人家的發落!」

  (葉批:曲曲寫出若干江湖人,輕公義而重私誼。前有鐵蓮子,後有于、趙二人。可謂無獨有偶,俠哉?「狹」哉?宮注:此正是白羽社會反諷流派之特徵。)

  眾人一聽于、趙二人猶存芥蒂,忙紛紛勸解。于、趙忍不住瞪眼大嚷起來。

  十二金錢急急地將胡孟剛推了一下,向于、趙二人重複一揖到地,慨然說道:「二位賢弟,再不要說了!這些位朋友都是給我幫忙的一番盛意,恨不得把飛豹子的實底早早根究出來,好搭救我們胡二弟的家眷;他們可就忘了二位為難了。二位的苦衷,我俞劍平最為明白。我剛才不是說麼,二位本來是幫我的忙的,助訪鏢銀來的;可是現在忽然發覺這劫鏢的袁某人也是你二位的朋友,二位這才做了難。覺得幫誰也不對,不幫誰也不好;二位這才背著人商量,打算潔身引退,事先要寫一封信問你那大師兄。二位這辦法實在很對,就是我俞劍平設身處地,我也要這樣辦的……二位不用著急。我俞劍平斷不肯強人所難,教好朋友兩面受擠……」

  (葉批:不肯強人所難,便有弦外之音。暗施攻心計。)

  俞劍平轉顧眾人道:「諸位快不要問了。憑眾位怎麼問,他二位實在不能回答。他二位跟俞某是朋友,跟飛豹子也是朋友,那封信上已然說得明明白白;都是朋友,幫誰也使不得。我說于賢弟,可是這個意思吧?總而言之,既然有這等情節,我們應該拋開于、趙二位這封信,我們大家另想辦法,根究飛豹子的蹤跡,我們不應該從于、趙二位口中,打聽飛豹子半點的消息,至於這封信……」

  俞劍平叫著于、趙二人的名字道:「二位賢弟,這信我依然奉還二位。二位只管發出去,且看令師兄如何答覆便了。我們這裡,照樣還是先回寶應縣,再轉奔火雲莊,到子母神梭武勝文武莊主那裡登門投帖;請他給我們引見飛豹子,我們定期會面,索討鏢銀……」

  俞劍平又向眾人笑道:「再說,賤內大遠地從海州尋來。我講句笑話吧,她也許訪著一點線索,特意邀著朋友,給我送信來了。我們訪求飛豹子並不為難,何必定要擠于、趙二位呢?我說對不對,胡二弟?」

  說罷,俞劍平站起來,把殘信索到手中,仍交於錦。他一面勸阻眾人,不要呶呶,催大家各歸各屋,趕早安歇,明早好一齊上路;一面命人上房,把智囊姜羽沖換回;略將奪信還信之事,告訴薑羽沖。又抽空邀著老拳師夜遊神蘇建明和鐵牌手胡孟剛,偕同去找阮佩韋、李尚桐、時光庭三人,把三人安慰一番,親手給阮佩韋裹好傷,說了許多密話,是教三人不要灰心的意思。然後,十二金錢俞劍平回來,由薑羽沖陪伴著,重新極力安慰于、趙二人;但只說了許多好話,並不打聽飛豹子的來歷。

  趙忠敏性直,於錦心細。兩人你望我,我望你,雖深感俞鏢頭的推誠相待,仍有點餘怒未息,同時疑誣頓雪,又很得意。俞劍平接著勸道:「算了吧!你二位和阮佩韋不熟,他一向如此冒失的。我們大丈夫做事,丟得起,放得下;既然自己的苦心已得大家信諒,我盼望二位明天再不要提起了。二位想想看,阮佩韋這時候該多麼後悔?二位為我擔點嫌疑,任勞任怨,我俞劍平心裡有數。」

  (葉批:對彼說密話,對此則明勸。好個深文周納,面面俱到的俞三勝。宮注:白羽文藝論,是反對「超人」的。)

  智囊姜羽沖此時坐在俞劍平身旁,就跟著幫腔,往外引逗于、趙的話。薑羽沖先因眾人只顧內訌,忘了外患,他就急急登房,暫代敵。等到亂過去,他這才跳下房來,忙找到蘇建明、阮佩韋,先把信中原委問明;想了想,這才來到上房,故作不知,當著于、趙的面,向俞劍平探問:「剛才是怎的亂了這一大陣?」

  俞劍平又把剛才之事說了一遍。

  薑羽沖順著口氣,把阮佩韋抱怨一頓:「交朋友不該這麼多疑!」

  跟著向俞劍平道:「這個飛豹子原來姓袁,叫袁承烈,不是綠林,是遼東開什麼場子的,又叫快馬袁,這定是開牧場子的了。俞大哥,你從前可跟這樣一個人物打過交道?有過梁子麼?」

  說時,眼角掃著于、趙。

  俞劍平綽須微笑道:「這個,先不用管他,我現在記不得了。好在內人快來了,我想她必不是空來。我的意思還是回寶應縣,聽聽內人怎麼說,隨後再往火雲莊去。」

  (葉批:記不得了!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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