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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 先禮後兵抗帖搗空堡 好整以暇挑戰遣行人(4)


  小包千層萬裹,很費事才拆開。看時包中只一塊白布,包著一幅畫,仍畫著十二金錢落地,插翅豹子側目旁睨之狀。上面寫著兩行字,是:「今夜三更,在鬼門關拳劍鏢相會,過時不候,報官不陪。」

  黃元禮等圍上來看;那少年容得朱大椿看完,冷然發話道:「朱鏢頭可能擔保令友,今夜三更准到麼?」

  朱大椿道:「這有什麼?莫說鬼門關,就是閻王殿,姓俞的朋友都不能含糊了。只請你轉告令友,按時准到,不要再二再三地戲耍騙人。」

  那少年道:「朱鏢頭,放空話頂不了真;今夜三更,請你也準時到場。」一轉身舉步,又加一句道:「敝友還有話,俞鏢頭是有名的鏢師,請他按鏢行的行規、江湖道的義氣辦,不許他驚動官廳。如有官廳橫來干預,莫怨敝友對不起人。」

  朱大椿冷笑道:「要驚動官面,還等到今天?就是足下,也不能這麼來去自如吧?你請放心,轉告令友,也請他只管放心大膽來相會,不必害怕官兵剿匪。我們雖不是人物,也還不幹這事;沒的教江湖上笑掉大牙。只是我也奉煩老兄帶一句話回去,令友三四次來信,又是約會在洪澤湖相見了,又是約會在大縱湖相見了,又是約會在寶應湖相見了,到底在哪裡相見,也請他有一個准窩才好。」

  說話時,少年告辭起身,便往外走。朱鏢頭披長衫跟蹤相送道:「朋友且慢!……」

  側睨黃元禮,暗對那封信一指,又一指西北,黃元禮點頭會意。朱鏢頭又道:「令友不是在雙合店麼?話歸前言,禮不可缺,在下煩你引路,我要替敝友俞鏢頭,見見令友飛豹子!」

  黃元禮等暗向朱鏢頭遞眼色,教他不要明去。朱鏢頭昂然不懼,定要跟這少年,單人匹馬會一會這位邀劫二十萬鹽鏢、匿跡月餘、遍尋不得的大盜飛豹子。

  那少年一轉身,向店院尋看,院裡站著四五個人,複微微側臉,回身抱拳道:「諸位留步!朱鏢頭,我真佩服你。朱鏢頭為朋友,可算是捨身仗義。這麼辦,咱們照信行事,今夜上同在鬼門關見面,不勞下顧了。」

  朱大椿哈哈笑道:「話不是這麼說,朋友總是朋友。敝友這邊理當去一個人回拜。邢爺,你就往前引路吧;我一定要答拜,瞻仰瞻仰這位飛豹子。」

  單臂枯瘦的朱鏢頭眼露精光,氣雄萬丈;人雖老,勇邁少年。少年邢沛霖雖是年輕狂傲,到此時也不禁為之心折了。舉手說道:「好,朱鏢頭就請行!敝友見了你,一定加倍歡迎。」

  朱大椿邁步回頭,黃元禮早不待催,拿了那張畫,跟蹤出來;搬鞍認鐙,飛身上馬。對朱大椿道:「師叔請行,我立刻就回!」

  馬上加鞭,豁剌剌地奔鎮外跑去了。朱大椿走到街上,少年在旁相陪;後面還暗綴著數個人,可是鏢行留守的人,也自動地跟綴出三個人來。朱大椿寸鐵不帶,跟少年直走到雙合店門前。

  店門前站著兩個人,一見邢沛霖,迎頭問道:「遞到了麼?」

  少年搶行一步道:「送到了;人家很夠面子,還派這位朱朋友前來答拜了。」

  朱大椿舉手道:「朋友請了,我叫朱大椿,小字型大小永利鏢店。」

  那門前站著的人「哦」了一聲,側目把朱大椿看了一眼,一言不發,抽身往店裡就走。朱大椿微微一笑,把扇子輕搖道:「這位朋友好忙啊!」

  跟蹤前進,來到店房。從店房跨院出來三個客人,迎頭問道:「鏢行哪位來了?」

  朱大椿抬眼一看,頭一個是瘦老人,灰白短髯,精神內斂。

  隨行的是兩個中年人,一高一矮,氣度英挺。瘦老人搶行一步;舉手道:「足下是俞鏢頭請來的朋友麼?貴姓?」

  朱大椿道:「好說,在下姓朱。足下貴姓?」

  瘦老人不答,歡然一笑道:「幸會幸會,請到屋裡談。」一斜身,賓主偕行,往跨院走。瘦老人伸出一隻手,似要握手相讓,徑向朱大椿肘下一托;卻又往下一沉,駢三指直奔肋下。朱大椿急一攢力,也假做推讓道:「請!」

  側單臂一格。這瘦老人無所謂地把手垂下來,似並沒有較勁的意思;朱大椿也就把單臂一收,佯裝不理會。兩人遠遠地離開,走向跨院正房。

  住房只有三間,屋中人寥寥無幾,露面的連出迎的不過六七位。瘦老人往上首椅子拱手道:「請坐。」

  朱大椿也不謙讓,向眾人一舉手,便坐下來。瘦老人陪在下座,命人獻茶。

  朱大椿不等對方開言,一掃閑文,直報姓名道:「在下單臂朱大椿,替敝友俞鏢頭前來拜會飛豹子老英雄。飛豹子老英雄現在哪裡,請費心引見引見。」

  「飛豹子」三字叫出來,在場對手諸人互相顧盼了一眼。朱大椿又環顧眾人道:「諸位貴姓?如果不嫌在下造次,也請留名。在下回去,也好轉告敝友,教他知道知道。」

  說罷盯住眾人,暗加戒備。

  只見那瘦老人不先置答,眼望邢沛霖道:「俞鏢頭沒在店中麼?」

  朱大椿搶先接答:「俞鏢頭這就來。實不相瞞,俞鏢頭已經曉得鏢銀教哪位好朋友拾去了,按江湖道,他應該拜山;他現在同著朋友,已經去了。大概此時已到諸位駐腳的那座古堡。剛才聽這位邢老哥說,飛豹子老英雄已經光顧到苦水鋪了,這太好了!在下和俞某是朋友,諸位和飛豹子是朋友,彼此都是江湖道,朋友會朋友,沒有揭不開的過節兒。不過,既然勞動了飛豹子和諸位,想必俞某定有對不住朋友的地方。我就是專誠替俞某賠禮來的,諸位何不費費心,把飛豹子請出來,當面一談,我們以禮為先,總教好朋友順過這口氣去。彼此面子不傷,那才是咱們給朋友幫忙了事的道理,也就是在下這番的來意。」

  瘦老人堆下笑臉道:「我和俞鏢頭一點梁子也沒有,朱鏢頭別誤會。在下實在是羡慕他的拳、劍、鏢三絕技,這才邀了幾個朋友,在俞鏢頭面前獻醜。無非是抛磚引玉,求指教罷了。若聽朱鏢頭的口氣,豈不是把我罵苦了?憑俞鏢頭那樣人物,誰敢攪他的道?在下又不是吃橫樑子的朋友,我就是愚不自量,也不敢找死呀!況且又是官帑。我們實在是以武會友,獻技訪學。朱鏢頭,你別把事情看錯了,可也別把人看錯了。」

  朱大椿一聽,雙眸重打量這瘦老人;聽口氣他就是劫鏢的人,看相貌實在不像。他的措詞這麼圓滑,教人難以捉摸;可惜沒影兒一行沒把探堡所見那瘦老人的相貌描說清楚,朱大椿費起思索來了。但是,自己當場固然不能輸口,也決不能輸了眼。這瘦老人若是豹子,有剛才的話,也算點到了;萬一不是豹子,說話便須含蓄,省得認錯了人丟臉。

  朱大椿眼光一掃,頓時想好了措詞;不即不離,含笑說道:「既然拾鏢的時候,也有老兄在場,那更好了。我鏢行一群無能之輩,今日得遇高賢,實在僥倖之至。你老兄有什麼意思,盡請說出來。我能辦則辦,不能辦給俞鏢頭帶回去,總能教好朋友面子上過得去。老兄既說和俞鏢頭沒有過節,這事越發好辦了。我回頭把俞鏢頭引來,教他當場先賠禮,再獻拙。」

  他這時的詞色,又與答對邢沛霖不同了。

  瘦老人道:「客氣,客氣!這可不敢當。我說沛霖,在鬼門關見面的話,你沒對這位朱鏢頭說麼?」

  那少年道:「說了,一見面就說了。」

  瘦老人道:「說過了很好。」

  眼望朱大椿道:「足下替朋友幫忙,足見熱心。我也不強留你了;咱們今夜三更,一準都在鬼門關見面就結了。這麼辦最省事,也用不著勞動俞鏢頭親來答拜。」

  說時站起來,做出送客的樣子。

  在場的幾個青年人、中年人,個個做出劍拔弩張、躍躍欲動的神色;拿眼盯著朱大椿,從身旁走來走去,一臉地看不起。朱大椿佯做不睬,堅坐不動道:「那不能!禮不可缺。今夜三更,我們一定踐約。不過現在應得把敝友陪來,先跟諸位見上一面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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