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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埋首青紗帳喬茂被圍 悵望紫騮駒盜焰孔熾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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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股煙喬茂頭上出汗,容得馬跑過去,急探頭往外偷看了一眼,又是兩匹紫騮馬。馬上的人,短衣裝,背長條小包裹,面目沒看著,只這包袱顯見裹的是一把刀。更可怪的是這兩匹馬不是過路的,盡只圍著附近鬼門關一帶,打圈奔繞。緊跟著又從東邊青紗帳後,一片樹林內,「颼颼」的淩空發出一片響亮的銳音。九股煙不禁抬頭一看,任什麼也沒看見。但已猜出:這是兩支響箭。好大膽的賊,公然在這村落夾雜的曠野地,任意玩這綠林的把戲,他們竟一點顧忌都沒有麼?土路上三三兩兩的農夫,果然聞聲仰面,疑訝著看天。 九股煙心驚膽戰,賊人竟白晝出沒了。這不用說,是沖自己幾個人來的;賊竟在這裡布卡子,放哨巡風。「哎呀!他們三個人一定逃不開,看來性命難保了!可是我怎麼辦呢?我還是趕緊扯活為妙,能逃出苦水鋪,便是我的造化!」 九股煙越想越怕,在莊稼地繞來繞去,簡直白天也不敢走了。 挨過很久,青紗帳中的呼哨聲漸寂。九股煙心中依然懸虛,直到辰巳之交,這才試探著往外。他料到由苦水鋪到古堡一帶,那疏林田禾裡,都有賊黨所下的暗樁;便大寬轉,緊往遠處繞。由一片荒草地繞過去,慢慢的曲折趨奔苦水鋪。又特意找到一處高崗,登高向荒堡那邊眺望;相隔太遠,林木掩映,當然什麼也看不著。 九股煙此時的心情,恨不得拔起腿來,立刻返回寶應縣。但他想紫旋風等既然吉凶不明,回去之後,自己可對俞、胡撒什麼謊呢?要說紫旋風栽在荒堡了,萬一他們三人平安回去,豈不又受他們誹笑?抓耳搔腮想了一陣,還是進苦水鋪,到店房內,先看一看好。 卻喜此時野外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,田地上,大路邊,往來的農夫行人越來越多,九股煙加倍小心,把百寶囊中帶著的薑黃拿出來,往臉上一塗,化妝好了,這才又往前走。只走出不多遠,忽聞迎面快馬賓士。抬頭一望,又是兩匹紫騮馬,抹著苦水鋪鎮外,如飛的由南往前兜過來。 九股煙一哆嗦,回頭四顧,旁邊有一葦坑,急忙鑽了進去。這兩匹馬好像不為找九股煙,剛繞到北面,霍地又兜轉馬頭,直穿入苦水鋪去了。過了半晌,九股煙從葦地鑽出來,只是吐舌。剛走了半段路,兩匹馬忽又從苦水鋪奔出來,緊緊加鞭,直向古堡那邊奔去。九股煙出了一身熱汗,心說:「我的娘,一步比一步緊了!」 九股煙只是皺眉,搔著頭;提著那小包裹,左思右想,一步一看的,由巳牌直走到近午時,才離開青紗帳。乍著膽子,摸到苦水鋪鎮口。賊人如此張狂,九股煙很怕他們青天白日,硬來綁票。卻不想他一直走入苦水鋪鎮甸內,從小巷又鑽入大街,只遇見幾個打魚的人。 這苦水鋪依然熙熙攘攘,不帶一點異樣,倒又是九股煙多疑了。可是九股煙仍然不敢冒失,進了苦水鋪,竟不敢入店,盡在大街上徘徊了一遭。忽然找到一家山貨店,買了一頂大草帽,頂在頭上,腦袋小,草帽大,幾乎罩到眼睛上。 喬茂自己想著:這也很好,本來為的是遮人眼目,低著頭走,在帽子底下找人,人家認不出自己來了;但是他走在路上,人們直拿眼看他,倒看得他發毛。不由得自己打量自己,是不是身上有可疑的地方?他卻不知道自己臉上抹的薑黃,並不很勻,成了鬼臉了,人們自然要看他一眼。 喬茂心中嘀咕,把大草帽扣了一扣,把大衫又扯了一扯,這才來到集賢棧前;不由腳步趑趄起來:「進去好呢?不進去好呢?」 這店一定有臥底的賊人,雖已改了裝,他還怕賊人認出來。在店門口一打晃,他主意還沒打定,店夥卻從門道走了出來,道:「客人是住店哪,是找人呀?」 喬茂乍吃一驚,卻又暗暗歡喜;這個店夥居然沒認出自己來。喬茂把眼看著地,變著嗓音說道:「我找人。」 店夥道:「你找哪位?」 喬茂道:「七號屋裡住著四個做活的,有一個姓梁的,還有一個姓龍的,姓趙的……」 那店夥「哦」的一聲,頓時把喬茂打量起來,道:「你找他們什麼事?」 喬茂忙道:「我找他們沒什麼事……我跟你打聽打聽,你費心,進去看看,他們在屋沒有?我找他們只打聽一點閒事。」 店夥帶著驚詫的神色道:「你老貴姓?跟那四位客人是怎麼個交情?」 九股煙忙道:「我不認識他們,我是他們找來做活的。費您心,把那位姓龍的叫出來。」 店夥依然上眼下眼打量喬茂,還是不答話,反而盤問喬茂。喬茂這時明白了一半,竟突然直問道:「到底他們四個人在屋沒有?你領我進去找找。」 店夥道:「您先等等,我向櫃房問問去。」 店夥便留住喬茂,往櫃房裡讓。 喬茂只往後退,道:「這裡沒有,我往別處找去了。」 店夥越發猜疑,忙說:「你老別走,這幾位客人倒有,從昨天就出去了。您進來,等他們一會。」 九股煙心下恍然,立刻變了一種腔口道:「掌櫃的,你別拿我當扛活的。我告訴你,我找的就是他們四個人。這裡頭很有沉重,你大概也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,自然也不知道他們四個人是幹什麼的。相好的,放亮了眼珠子,這四個人既然落在你們店裡,你們多留點神。你等著,我找我們頭兒去。」 說罷,翻身就走。把店小二倒唬得丈六羅漢,摸不著頭腦,急忙溜到內院去了。 九股煙撤出身來,急急走出兩三步,回頭一看,店小二竟沒有暗盯他。他就急急的往鎮外走;一面走,一面心中猜想道:「是了,三個冤家蛋一鍋煮,都掉在人家手心裡了。我是趁早回寶應縣。我的姥姥,好險呀!多虧了我隨機應變,弄不好,這個集賢棧就得找我要人,我喬老二沒白吃三十八年人飯!」 自己慶倖著,低頭急走。 忽然看見一雙雙臉皂鞋,從對面走來。九股煙往左一閃,雙臉皂鞋也往左一閃;九股煙急往右一閃,這雙臉皂鞋也往右一閃,直往九股煙身上撞來。九股煙急忙退步道:「咳咳咳,怎麼往人身上走?」 不想那雙臉皂鞋的主人吆喝道:「咳咳咳,怎麼淨低頭走路,也不抬頭看一看?」 說話時,九股煙早一仰臉,看見對面那個人滿面含著古怪的笑容,把右手比著嘴唇,九股煙不禁失聲道:「是你!」 那人道:「當家子,可不是我,又是誰?一天沒見面,想不到你的黃病犯了,還是真不輕!來吧,欠我的帳,還我的錢吧!」一伸手,捋住九股煙的手腕子,便往小巷裡揪,九股煙一點也不掙扎,跟了就走。 這個穿雙臉皂鞋的主人,正是那沒影兒魏廉。魏廉提拉著九股煙,曲折行來,到一小巷;內有一家小店,把九股煙引領進去。紫旋風閔成梁、鐵矛周季龍兩人,全都在那裡了。三個人一個也不短,並沒有死在荒堡。 九股煙見三人無恙,心裡先一寬鬆;跟著一股怨氣又撞上來,向閔、周兩人一齜牙,便要發話。還沒說出來,他那副薑黃臉色,倒把閔、週二人弄得莫名其妙,齊聲問道:「喬師傅,你怎麼了?」 九股煙氣哼哼,往凳子上一坐,半晌才說:「怎麼也不怎的,我倒楣就完了。你們三位溜了,就剩下我一個人。可見我老喬無能,哪想到賊大爺偏偏來照顧我……」 閔、周互相顧盼道:「怎麼!喬師傅昨晚又遇上點兒了?」 喬茂只是搖頭,說道:「那是閑白,不在話下。我先請問請問三位,昨天探堡到底怎麼樣吧!一定是很得意的嘍?」一夜掙命,枯渴異常,九股煙伸手端起茶壺來,嘴對嘴灌了一陣。 三個鏢師打聽九股煙昨夜所遇的情形,九股煙鉗口不說,反而盤問三個人昨夜探堡的情形。不想三個人昨夜出去這一趟,也並不比九股煙露臉。九股煙一直問,沒有問出來。又繞脖子問他們,為什麼搬在這個小店內。紫旋風依然調頭不答。 周季龍托著下巴說道:「現在我們的人都湊齊了,趕快商量正事吧。劫鏢賊人的下落已經摸准,我們四人到底誰留在這裡盯著,誰先翻回去報信呢?」 九股煙道:「哦,劫鏢的賊准在古堡麼?」 沒影兒道:「那也難說。喬師傅,你就不用問了,我們昨晚上反正沒白忙。」 遂沖著閔、週二人道:「現在有眉目了,就請週三哥辛苦一趟,回寶應縣送信,我和閔大哥留在這裡。喬師傅隨便,願回去就回去,願留在這裡就留在這裡。」 紫旋風答道:「就是這樣。」 三人居然擅作主張,竟把喬茂丟在一邊了。九股煙氣得肚皮發炸,卻又不敢惹他們三人;實在忍耐不住,纏住了周季龍,直叫週三哥,道:「到底你們三位踩探的結果怎麼樣?費您心,先告訴我一聲成不成?若不然,我回去怎麼交代?」 鐵矛周「嗤」的笑了,說道:「可是喬師傅你昨晚上的事,也可以對我們說一說麼?你這一副尊容,又是使什麼東西,弄成這樣?」 九股煙沒法子,只得把昨夜跟蹤遇賊之事,挑好聽的說了一遍,仍求周季龍把探堡之事告訴他。周季龍看了魏、閔兩人一眼,這才說出昨晚間犯險探堡,被賊環攻,一路上輾轉苦鬥之事。(葉批:喬茂主戲落場,此人言行,可謂妙絕天下!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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