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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埋首青紗帳喬茂被圍 悵望紫騮駒盜焰孔熾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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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竄更壞,賊人已順著禾稈搖動之勢,拿著長竿,照他藏身處撲打過來。方向雖不對,可是相隔很近。九股煙越發心慌,竟藏不住了。其實他如果大膽,依然伏著不動,賊人還不至貿然追進來。賊人從兩側撲打,來勢盡猛,卻只探進來不多遠,便即止步;只將臨時拔來的長竹竿,照九股煙出聲的地點,東一下、西一下瞎打。 喬茂害怕,慌忙又伏下腰來,擇那玉蜀黍稈深密之處,鑽逃過去;恨不得把身形縮成薄片,免得碰著了枝葉發響。賊人就好像料定喬茂的暗器已經打完,起初還試試探探,一步一停的往田地裡趕;隨後竟挺著長竿,一步也不放鬆,直追進來。順著玉蜀黍枝葉「唰唰啦啦」 響動之聲,用長竿亂劃亂紮;竟有一根竹竿梢,紮著喬茂的後腰;幾根竹竿排山倒海似的沖入禾田。 可憐九股煙,也是保鏢的達官,挨了窩心打,只得咬著牙爬起來;側身亂竄,連哼都不敢哼。幸而賊人只追動靜,沒見蹤影。九股煙橫鑽斜繞,奔逃出數十丈,長竹竿居然不再在屁股後頭耍弄了。可是敵人的動靜依然很大,忽然在背後,忽然在身旁,劈劈啪啪,亂紮亂劃,像趕羊似的,撲著黑影追打。 這一來,倒給九股煙造成躲閃的機會。避著這龐雜的聲音,九股煙踉踉蹌蹌,越逃越遠,居然把賊人追趕的聲音甩出十幾丈以外。 九股煙這回已把主意拿定,再不敢伸頭探腦,自找倒運了。任聽賊人往來排搜,狂呼亂罵;任聽敵人使詐語,拋磚石瞎砸;九股煙彎著腰躲避著,一味往青紗帳黑暗無聲的地方鑽。一霎時急鑽到田邊,側耳聽了聽,往外探頭;趁賊人不見,猛然竄出來,越過田邊一條小道,鑽到偏西另一片竹林內。四顧穩當,一頭放倒;躺在地上,再不敢妄動。連自己吁吁喘息都嫌聲大,極力的閉著氣,為的是怕賊人聽見,再尋聲找來。 竹林內時有爆裂的聲音,喬茂聽人說,人在竹林中,千萬不可蹲著出恭。因為竹筍是暴長,往往從地裡面向上一鑽,就滋長出半尺來;也許蹲的地方太巧,紮著屁股。喬茂曉得這個,躺在地上,用手摸了摸地皮,心想:「萬一身子底下,就是竹筍,竹尖兒萬一往上一鑽,紮我一下,可不是玩的。」 他也不曉得竹筍是在什麼時候才暴長;他也不曉得長成竹竿,便不暴長了。他只想:「我現在倒運,可留神教竹筍紮了屁股。」 摸了又摸,挑了塊自以為穩當的地方,這才重複躺下,只慢慢的喘息側耳聽。 外面賊人奔來跑去打著呼哨,往返搜尋;夜靜了,喬茂聽得真真的。可是他拿准了主意,再不要挪窩了。挨過半個更次,外面動靜漸寂。忽然又聽見快馬賓士之聲,自遠而來,經過這竹林,似又奔苦水鋪去了;隨又聽見呼哨聲。九股煙像狗似的趴在地上,心想:「躲避賊人最好是睡一覺,哪怕外面天塌了,我喬二太爺給他一個不聞不見。」 可是想得盡好,他如何睡得著?苦挨了很久很久的時候,只盼望天亮。不知怎的,這一晚分外夜長;自覺耗過三四個時辰,依然聽不見收更,聽不見雞叫;只遠遠聽見群狗狂吠,似在西北。 九股煙暗說:「得!紫旋風這三個狗蛋一定吃虧了,准教插翅豹子活捉著;教他們也嘗嘗被俘的滋味,那才解恨哩!挨到天明,我老爺子不管別的,回店扛起行李捲,就回寶應縣交差。胡孟剛、俞劍平兩個老奸賊,再教我一個人出來呀,哼哼!給我磕頭,我也不幹了。真要再擠兌我,我不保鏢了,告退行不行?」 九股煙閉著眼鬼念,聽竹林這裡一響,那裡一響,很是吃驚。蚊子又多,把個小腦袋瓜和兩隻手,都咬起大包來了。而這蚊子也真歹毒,隔著衣衫竟咬肉,很癢癢,喬茂兩隻手不住的搔。外面的動靜,這時居然一點也沒有了。 九股煙站起來,往四面看,可喜可賀,東邊天空已露魚肚白色。他忙往東試探著走了幾步,隔竹林又張望了一回。東邊天空下方,分明透映紅霞,似朝日將升了;竹林內依然朦朧,有些黑暗。九股煙籲了一口氣,索性溜到竹林邊,向外探頭。還沒有走出林外,便嚇得一縮脖,急忙抽身回來。他隱隱約約看見外面樹後,似正蹲著一個人。 九股煙溜回竹林深處,暗罵:「賊羔子們,還在外頭憋著我哩!咱爺們倒要耗耗看。」 卻不知自己乃是疑心生暗鬼,那樹後不過是塊土堆。又耗過一會,朝暾已上,天色大明,遠聞田野已有推車走路的人、荷鋤上地的人。九股煙心頭猶有餘悸,只是不敢出來。「賊人趕盡殺絕,就在白天,賊羔子們也許隱在偏僻角落裡,等著我哩。我老人家還是吃穩的好。」 但他用什麼方法吃穩呢?第一,他要躲著苦水鋪和古堡兩面的道路不走,要從別處繞著過去。第二,他就站起來,先換衣裳。喬茂自問夜行的伎倆,比紫旋風、沒影兒、鐵矛周都在行。他們夜行,未必把白天穿的衣服帶出來。喬茂臨出店時,卻防到夜出晝歸,應該脫換夜行衣靠。遂一回手,把腰間系著的小包袱解開,照例先向四面瞥了一眼。近處的確沒人偷瞧,便忙忙的打開包袱,把那件長衫提出來。臉上塵汗,就用包袱角拭了拭。 一夜露宿,身上夜行衣被露水打潮。喬茂就脫下來,包在包裹內;還有兵刃和百寶囊、夜行用具,也都打在包裹內。脫下軟底靴,換上便鞋,然後把長衫披在身上。這樣打扮,已然不是夜行人,可也不是小工打扮了;這樣子,他扮成一個出外跑腿的人。手提這小包袱,裝做良民,一步步往竹林外面。敵人居然一個也沒有了;果然把他們都耗走了。 九股煙依然不放心,將出竹林,卻還是急急探出頭來,往竹林外一瞥。林邊一條土路,土路南頭正有兩個農夫扛著耕具走來。九股煙心一動,急忙縮進來。直等到農夫走過竹林,看清了農夫的面貌舉動,這才兩手提著長衫襟,裝做入林出恭才罷的神氣,悄悄的溜出來。 九股煙心虛膽怯,總疑心過路農夫是賊人的探子,惴惴的不敢傍著人走;單擇僻徑,往苦水鋪走來,那意思是要回店。他才走了幾步,忽想:集賢棧內顯見窩藏著賊人的底線,紫旋風三個人結伴探堡,僥倖若已平安回店;那麼自己回去,自然不要緊。倘若三個倒楣鬼竟被一鍋煮,落在賊人圈套裡了;自己貿然回店,一個仗膽的人也沒有。萬一賊人使壞,甚至於硬綁票,豈不是又糟了?「回店不對!」 九股煙眼望苦水鋪,悵然搔頭。一狠心,就要翻回寶應縣交差,不管紫旋風三個倒楣鬼了。但是四個人一同出來,只自己一個人回轉,被俞、胡問起來,又真沒話答對。九股煙想到這裡,探頭又往四面看了看。 原來昨夜一陣亂鑽,距離鬼門關很近了;隔著一片片的青紗帳,那座荒堡距此也不很遠了。九股煙心道:「我要是往荒堡附近看一看呢?」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長衫,既已改了裝,賊人也許認不出自己來,也許認得出來。但是,只不靠近古堡,只在外面巡繞,也許能掃聽出一點動靜來。譬如遇見了鄉下人,探問探問…… 九股煙盤算了一陣,拿不定準主意。旋即打了個折衷的主見,趁著早晨農人下地的多,不妨遠遠的到古堡附近望望;挨到辰牌,便進苦水鋪街裡,看看風色,這樣辦倒很穩當。於是乍著膽子,往荒堡那邊。只要路上負載的行人,不像鄉下土著,喬茂就遠遠的躲開。大路不走,專擇僻徑;貼著竹林青紗帳,一步一步往下,自以為這決出不了錯。 但是,凡事不由人料。九股煙走出不遠,突然間,聽見十數丈外,另有一片青紗帳的後面,「吱」的響了一聲呼哨。九股煙吃了一驚,慌忙張眼四顧,竟是什麼岔眼的事物也沒有。他卻從骨子裡覺得不妙,更不猶豫,急急的一個箭步,又竄入近處青紗帳內,蹲下來,側耳聽動靜。 過了一盞茶時,果然,西邊青紗帳也聽見「吱吱」的響起一陣呼哨,聲音斷續,有低有昂。九股煙吐舌道:「呵!這裡多少埋伏,幸虧我小心!」 隔過工夫不大,驀然聽見蹄聲,竟從西北飛奔來兩匹馬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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