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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兩番探古刹貪功被擒 三度訊真情扯謊受辱(5)


  喬茂打了一個冷戰,幾乎急得要哭。可是既已貪功遭擒,落在賊人手中,死固不怕,毒刑更是難煞。喬茂只得說道:「朋友,咱們都是道上同源,我還能有話不說,自找苦吃麼?我說的全是真情實話,你們只管掃聽,只管查看;就怕他們五個人都嚇跑了。」

  那少年又打聽十二金錢俞劍平和安平鏢局的情形,喬茂都據實說了。那少年便不再問,挑著燈籠,匆匆的走了。

  這少年剛才走開,喬茂的磨難已至。從外面闖進幾個壯漢,未進屋便叫道:「捉住的奸細在哪裡啦?」

  且說且奔到喬茂面前,用腳踢著說:「原來是這小子,你們一共來了幾個?你們那胡孟剛老傢伙上哪裡去了?你好大的膽子,你真敢綴下來!」

  幾個壯漢七言八語的亂問,有的拿刀背單敲打喬茂的迎面骨;痛得喬茂欲避無從,不住說:「朋友留面子,朋友留面子!」

  (葉批:寫得傳神之極!亦有所本。宮注:葉批之「亦有所本」,是指白羽在《話柄》中有一段文字:喬茂告饒「被評為『逼真』……這卻有來歷。我的一個舊同事,新從外縣逃回;他不走運,半路遇上夥匪,與別的旅客一串一串的被綁上,臉面朝地,剝去了衣裳。內中旅客有挨打,打得直嚷:『朋友留面子,朋友留面子!』我當時聽了一動,就把它寫入小說,結果成為喬九煙被擒的那一幕劇情。」)

  又有一壯漢,挑著燈,低頭看了看喬茂的臉,信手打了一個嘴巴,道:「哈,原來是這小子!就是他把謝老四和王老茂給砍傷了的,人家本來是客情。我也給他一刀!」

  從裹腿上拔出匕首來,照喬茂便刺。旁邊一人攔道:「別殺他,當家的還要問他話呢。」

  多虧這一攔,這匕首挪了挪,把喬茂肋部劃了一道,鮮血流出來。那人還是不依不饒的說:「就不宰他,我也得刺他幾下。」

  正在亂得不可開交,陡聽後面一個深沉的聲音道:「哼,駱三,你好放肆,誰教你動手來!」

  只聽「啪」的一下,走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,把那刺喬茂的人,照臉打了一掌,喝道:「滾開吧!」

  這時喬茂前胸,已被劃破縱橫好幾道口子。那五旬男子斥道:「你們這些人就看著駱三胡鬧麼?咱們當家的跟俞劍平有梁子,跟他手下的人沒有過節呀?你們竟敢私自動刑,太已沒王法了!還不快拿刀傷藥,給他敷上。」

  喬茂呻吟道:「這位舵主,我也是江湖道上的一條漢子,我可不怕死,我得死在明處。我姓喬,我是振通鏢局的夥計。我和俞劍平素不相識,我只是跟著我們總鏢頭鐵牌手胡孟剛,來保這筆鹽鏢。姓俞的是姓俞的事,與我無干。」

  喬茂解說著,那五旬男子冷笑了一聲道:「也信你不得!你們幹鏢行的沒有好玩藝,回頭自然教你舒服。」

  喬茂聽了末句話,不禁又是一驚。那男子吩咐手下人,給喬茂敷上藥;又囑咐不准淩辱他,便自走了。喬茂仰在地上,新舊創傷陣陣發疼;兩手兩腳全縛得很緊,暗地用縮骨法試褪了褪,竟褪不開。耳邊聽得外面人馬踐騰,言語嘈雜,仿佛很忙亂。忽又聽見腳步聲音走進屋來,吆喝道:「把鏢行那個奸細帶上來,老當家的要審問他哩!」

  立刻有兩個人過來,把喬茂腳下的繩索解開,抄雙臂架起,腳不沾地似的,將他帶到一個所在;似是一座偏殿,殿中神像已無,神座猶存。靠殿門插著紙燈,供桌上鋪著稻草和馬褥子,下麵放著一條長凳子。

  只見那年老的盜魁,側身坐在馬褥子上,一隻腳踩著長凳,一隻腳盤著,口銜煙袋,緩緩噴吐。兩邊站著坐著六七個賊人,氣勢虎虎,都拿著兵刃。把喬茂帶到神座前,人們就勢一按,喝道:「跪下,跪下!」

  喬茂面色一變。欲待不跪,又怕受毒刑;欲要跪下,又恐賊人鄙視他,反倒招來淩辱。只得半蹲半坐的對盜魁說:「老舵主,我也是食人之祿,忠人之事。你一定要我跪,我已束手遭擒,還能抗拒麼?都是道上人,何不稍留面子呢?」

  年老盜魁先看了看喬茂,暗暗點頭:「這麼一個其貌不揚的人,想不到還有這份膽量,敢來跟蹤訪下來!不過既是俞劍平手下的走狗,我豈肯饒了他?」

  大聲說道:「你是姓喬麼?」

  喬茂道:「我姓喬。」

  盜魁道:「你在安平鏢局幾年了?俞劍平可是你的師父?」

  喬茂道:「我可是在鏢局做事,我卻沒在江甯安平鏢局混過。我是在咱們海州振通鏢局胡孟剛胡老鏢頭手下做事,當一名夥計。老舵主自然有踩盤子的,我姓喬的說一句是一句,從來不撒謊;我和俞劍平是素不相識。」

  旁邊一人冷笑道:「久仰久仰,你可叫九股煙麼?」

  喬茂吃了一驚,臉上一紅道:「那是我的匪號。」

  那人道:「原來是喬鏢頭,不是鏢行小夥計呀!」

  喬茂閉口不能答。

  那盜魁卻並不理會,又問道:「你叫九股煙,你自然是黑道出身的了。」

  喬茂道:「我吃鏢行的飯,也不過幾年。」

  盜魁道:「你說你在振通鏢局做事,大概不假。我聽說你們安平、振通兩家,本是雙保鹽鏢,為何不見俞某人露面呢?既然這票鏢很擔沉重,俞某人焉有不親自出馬之理?這卻是何故?你要從實說,不得隱瞞。」

  喬茂已聽出盜魁的心意,忙答道:「俞劍平俞老鏢頭,一向有重鏢,也常親自出馬;可也有時只靠他那杆金錢鏢旗,由他弟子押著出去。這幾年未遇風險,他的膽子就大了,這也是沒遇見綠林道高手的緣故。又加上他新近有事纏身,所以這回他只派出一個大弟子,和他手下幾個夥計跟著出來,他自己並沒親到。想不到遇見能人,栽到老舵主手下了。老舵主武功出奇,在下起心眼裡欽佩;只可惜眼拙,有眼不識泰山,你老是什麼萬兒?在哪裡安窯……」

  話還沒說完,旁邊突然發出幾聲桀桀的狂笑道:「好東西,你還想拿話舔我們的細底麼?別裝渾蛋了!」一腳把喬茂踢得臉朝下,栽倒在地。

  盜魁哼了一聲道:「姓喬的朋友,你看我豈是尋常的綠林道,劫了鏢一溜就走,埋頭不見麼?我不用你們費心摸底,我自然會找姓俞的去。不過我不能趁了他的願,老早的教他得了准信。告訴你說,我要憋他幾天。你要套問我的姓名麼?自然在你臨死前,教你知道。」

  喬茂側著臉說道:「不是的,不是的,我沒這個心。我只是奉命差遣,身不由己。」

  盜魁不答,教手下人:「把他揪起來。」

  喬茂雖然倒剪二臂,功夫還在,本可以躥起來;只在眾目睽睽、刀矛如林之下,他不敢轉側,恐被加害。當下過來一人,把喬茂揪起來,仍任他坐在地上,他的鼻臉都搶破了。

  盜魁把煙袋鍋磕了磕,又裝上一袋,仰臉想了想道:「喂,那個使藤蛇棒的,三十來歲,姓程的,想必就是俞劍平的大弟子了……喂,姓喬的,這俞劍平聞說他太極劍,江南無敵手,他又善點穴,善打十二金錢鏢,江湖上說他能打出六七丈遠,可是真的麼?」

  喬茂道:「這也是江湖上的傳言,剛才說過了,我和他素不相識,倒不知底細。他的太極劍是很有名的,也聽人說過,他善點三十六穴。」

  盜魁又問:「這次跟著押鏢的,除了俞某的大弟子程岳以外,安平鏢局還有誰呢?」

  喬茂道:「還有姓沈的,姓趙的,姓張的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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