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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兩番探古刹貪功被擒 三度訊真情扯謊受辱(3)


  喬茂也揣不出來意,賊人究竟看見他的形跡沒有?旋見那兩人又轉到那個角門邊上了;喬茂舒了一口氣,方才放下心。卻不料,忽然頭頂上簌簌的微響一下。喬茂急仰面一看,只聽陰幽幽的,從上面發出一聲忍俊不禁的冷笑。這一來,把個九股煙喬茂笑得毛骨悚然;還來不及打主意逃走,早有軟軟的一物,從上面拋下來,正拂著喬茂的肩頭。

  九股煙喬茂一手攀樹,一手招架,急往樹下溜;那個軟套已然直套下來。被喬茂一把摘開,拚命的下躥;上面突然踹下一隻腳,正踢著喬茂的頭。這一腳很重,又是踹,又是砸;喬茂哼的一聲,雙手一松,「撲登」

  掉下樹來。僥倖還好,沒被那腰帶臨時做成的殺豬套,套上頭頸。

  喬茂身才墜地,地上巡風之人將燈籠一拋,已餓狼撲食趕到。刀挺齊舉,大喝:「好東西,真個膽量不小!」

  樹巔埋伏的人也縱下樹來。這人背插一把利劍,手捏著一條腰帶,正是要吊喬茂用的。

  九股煙喬茂一挺身跳起來,連竄帶迸,搶向來路。到得破牆頭,一躍上去;急側身,抖手發出兩石子,照那追趕的人打去。不管打著打不著,喬茂一伏腰便往下躥;猛然腳下一軟,栽倒在地。真個是賊起飛智,喬茂拿出他那神偷的本領,一個懶驢打滾,直翻出數步,將身一伏,蜷臥在叢草中。也不管荊棘刺肉生疼,他只動也不動的爬伏著;兩眼注視牆頭,猜想廟中人必然跟踵追出。卻不道廟中人也是行家,黑暗中並不追踵趕來;卻繞過廟後的北牆上,飛身躥出,四面一望,複又縮身回去。

  喬茂心想不好,急急的爬起來,鶴行鹿伏,繞向廟東,逃藏過去。果然他剛剛覓好隱暗地方,將身蔽住,已有數道燈光,從廟前照出。燈影中竄出十幾個人,圍著廟橫搜亂照。直亂過一陣,忽又全數收回去。

  喬茂捏了一把冷汗,心中好生為難;賊人的底細並未探明,卻落得打草驚蛇,但又不能舍此而去。不得已,狠了狠心,將腳下薄底鞋登了登,運足氣力,隔過頓飯時,二次探廟。

  這一次不比前番,更得加倍小心。他繞到靠東邊偏殿的後房坡,施展輕身功夫,飛身一躍,已到房頭,連一點聲息也沒有。將身隱住,往左一晃步,從偏殿溜下;忽爬忽竄,且行且探,曲折溜來,已到東南面。通過一道月亮門,往北有好大一片地方;院落寬展,一排北房似是禪房,但又前出廊,後出廈,那殘破的廊子也已多半沒有欄杆了。試望庭心,那情形已非比剛才所見的地方,這裡是數隻燈籠插在院中,角門甬路都有人把守。北面房前另有四個少年壯漢,立在廊下,全都衣裝整齊俐落,各抱兵刃;燈光暗淡,看不清面貌。

  喬茂心知已到重地,隱住身形,提心吊膽的偷窺。窺見北房、西房、東房,破窗格七穿八漏,都透出爍爍的燈光,燈影搖曳,有人影過來過去的,遮住燈亮,夾雜著悶沉沉的語聲;喬茂連一個字也聽不出來,猜想屋中人很忙碌。

  忽然間,聽見一聲馬嘶,喬茂循聲看去:只見西面房前停著十幾輛馬車,牲口沒有套上,馬嘶的聲音似在禪房之內。那已失的五十個鏢馱子和那夥騾夫,前後都沒有尋見。喬茂疑惑道:「這裡勢派森嚴,一定是劫鏢之賊;難道他們已把鏢銀運走,竟不在廟中麼?」

  喬茂按照夜行人的規矩,先不敢窺探正房,爬在南面回廊上,蛇行而前,繞向西房。隱身在後山坡,施倒捲簾的功夫,偷向破窗內一望。怪不得屋內聞得馬嘶,這一座破敝的禪房,原來已做了賊人的馬號!內中有三四十匹馬,拴在窗櫺上屋柱間,滿地撒著草料,任聽牲口啃嚼;只門口有幾個人閑閑的守著,鏢馱子依然未見。

  喬茂只瞥了一眼,便已看清屋中的情形;腰上一使勁,仍翻上後坡。這房太老了,稍一著力,灰片脫落,沙沙的往簷下掉去。喬茂吃了一驚,急急逃走,料想屋中人必已驚動。誰知看馬的幾個人連頭也不回,還在喁喁對談,似乎群馬嚼草頓蹄的聲音,把房上的動靜壓住了。

  喬茂伏在後簷,略等了等,這才挪身要繞向正房;忽見側面一座偏廡,從後面圓窗透出微光。喬茂溜下來,躡足走到後窗;手攀窗臺,足蹬磚縫,略向內一張望:只見空曠曠三間房,似是偏殿,又無神像;似是禪房,又無禪榻。門口上只插著一隻破燈籠,昏昏的略辨出人影來。屋心磚地上橫躺豎臥,倒著四五十個人;身下並沒有鋪著臥具,甚至連乾草也都沒有。這四五十個人竟全睡在塵土滿積的地上,連動也不動。在門口和屋心,另有幾個人手持利刃;有的站著,來來往往的走,有的坐在馬褥子上。看了一會兒,見這臥著的人依然一聲不響,一點不動;喬茂便有些瞧愣了。其中有一個人好像呻吟了一聲,立刻見那立在屋心的人,過來踢了一腳:「哼什麼,不要找死!」

  喬茂恍然醒悟,這幾十個人一定是被擄的騾夫了。

  機密已算探實,只是劫鏢的年老盜魁,和他手下的主要黨羽,一個也沒有窺見,鏢馱子又沒尋著,還覺得差了一著。喬茂遂又繞奔正房,曲折爬來,還沒有繞到,只見從西角門出來兩個人,登上臺階,走到正房門前。正房門掛著一個破草簾子,門口插著一對燈籠。這兩個人撩簾進去。

  喬茂在房頂望見,略避一避,急忙繞到房後。這正房之後,又是一層院落,黑沉沉的並無燈光。喬茂暗想:「自己連看了幾處,都有燈火,為何此處單單沒有?」

  傾耳聽了聽,並沒有響動;便從房頂溜到牆頭,由牆頭躥上正房後山坡,仍施展倒捲簾的功夫,要探窗下望。

  只聽屋中有人說道:「你聽,屈死鬼戀戀不捨的,還沒有走呢!依我說,把他料理了。」

  這說話的聲音很耳熟,卻並不是那年老的盜魁。喬茂覺得不好,急待退走;猛聽屋中斷喝一聲道:「呔,滾下來吧!」

  「咯噔」一聲響,一道寒光破窗打出來。喬茂身子倒懸著,極力往旁邊一閃,暗器刮脖頸穿過去。

  喬茂嚇了一身冷汗,手攀房檐,腳一挺勁,身子往前一悠,剛要飛身躍起,不意房頂上有一人冷笑道:「下去吧!」

  喬茂掛在房上的一隻腳,竟被人踩住,只一蹴,把他整個身子踢下房來。九股煙喬茂腳上頭下,倒栽下地,仗他飛躍功夫很不壞,懸空一翻,腳先沾地,只一挺已跳起來,抹頭便跑。只聽房上人喊道:「小子,看夠了麼?你也該歇歇了!」

  喬茂顧不得答言,立刻搶奔角門。角門人影一閃,一個使雙懷杖的,一個掄鋸齒刀的,亮兵刃迎面截住。這兩人全是劫鏢時在場的強徒。喬茂揮刀奪路,那使雙懷杖的大喝一聲,已一杖打到。喬茂用刀一磕,打算伏身竄過去。豈知雙懷杖力量很猛,「錚」的一聲響,火星亂射;喬茂震得手腕發麻。那使鋸齒刀的已從側面,橫刀斜攻過來。喬茂急撤步翻身,看見西北角有一排矮房,急運足氣力,一躥上去;登房越脊,一抹的逃走。

  這時候,已從四面竄出好幾個夜行人物,各仗兵刃,分路追來。喬茂剛由矮屋,翻到一座偏殿頂上。由這偏殿逃出廟外,必須先躍下平地;可是地面上已有兩個人堵住門,又有兩個人站在牆頭,四個人站在當地,另有一個人也躍上偏殿,直奔喬茂。喬茂道:「我命休矣!」

  急回頭一看,偏殿東邊好像沒有人。喬茂慌不擇路,竟從兩三丈高的偏殿上,一躍下地。他才一跳下,殿上、牆上的人立刻也躍過來,從四面一擠,單留下北面一道角門。喬茂如籠中的老鼠一樣,繞著圈子逃走,並不敢還手,也不敢走角門,怕有埋伏。群賊一陣亂趕,被喬茂抓一隙路,急忙飛身躥上角門的牆,順著牆往外飛逃。群賊一聲不響,只顧堵截。

  忽聽房上有一人吆喝道:「當家的有話,這個鼠輩不值興師動眾,只叫老六、老七追擒他;別的人趕快回來,辦正事要緊。」

  群賊聞言,全都止步;另有兩個少年賊人,從後面追趕過來。只這一耽誤,喬茂不禁大喜;立刻縱躍如飛,展眼間奪路而逃,翻出後牆,一溜煙的往北跑去。回頭一看,果然只有兩個賊,一先一後追了出來。九股煙咬緊牙根,拚命狂奔,不一刻早已逃出二裡多地。再回頭一看,已將賊人落後很遠,看不見影子了。

  喬茂大喜道:「我姓喬的真有幾分福命!這賊人一窩蜂圍上來,焉有我的命在?想是賊人昏了心,教兩個笨賊追我,如何能截得住我!我如今已逃出虎口,又已探得機密,我就此返回去送信。再不然,在近處找個藏身地點,我在暗處綴著他們,看看他們的老窩究竟離此多遠?」

  心裡想著,便四面尋看。這一陣捨命狂奔,有路便走,又不知此刻存身何處了?只見黑沉沉,天尚未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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