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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兩番探古刹貪功被擒 三度訊真情扯謊受辱(2)


  喬茂滿腹狐疑,暗道:「他們既已奔入這座村莊,必定有窩藏之地;若無窩藏之地,何苦從村中穿過,白白的給村中人留下跡象呢?」

  喬茂無可奈何,掏出火摺子來,剛要竄到街心,意欲提火折照看路上的蹄跡;卻驀然心中一驚,急閃身藏躲。只見距離村口不遠,約有二十來丈的地方,「嗖嗖」的連竄出兩個夜行人來。喬茂抽身很快,嚇得他伏身蹲在黑影裡;偷看這兩個夜行人,似從一個籬笆門內出來的。這兩個夜行人在街心只一停,便奔後村口而去,那身法頗為輕捷。

  喬茂暗道一聲:「慚愧!」

  容兩個夜行人轉過牆角,相去已遠;喬茂連忙躥上房去,向四外一瞥。然後攀垣躥房,走壁爬坡,如飛也似趕到籬笆門的鄰舍房上。不敢探險,且先找著藏身之所,然後挨到那兩個夜行人現身的所在,往下麵一望:卻是一戶尋常的鄉農之家,一段竹籬,三間北房,兩間西房,很寬敞的大院落,院角有一道井欄。試窺看那幾間草舍的窗櫺,依然是黑沉沉,沒有一點燈光,並且也聽不見什麼聲息。這房舍如此的狹窄,又這麼悄靜,決不像有什麼事故發生的樣子;喬茂不由詫異起來。

  九股煙喬茂久涉江湖,查勘盜蹤,足有十二分的把握;只要一入目,便可猜斷出十之八九來。看這個草舍,分明不像劫鏢強人潛蹤之所,更不像樑上君子作案之地,何故竟有兩個夜行人竄出呢?喬茂試用一塊碎磚,投了一下,也不見動靜。當下喬茂提起精神,從鄰舍輕輕竄過來,來到院內,仔細查看。先傾耳伏窗,只聽得屋內鼾聲微作;更驗看門窗,的確不像有夜行人出沒。然後到院內各處一巡,這才來到井欄旁邊;發現井旁有只水桶,裡面水痕未幹,地上也有一片水跡,這分明是剛從井裡打完水的情形。

  喬茂暗暗點頭道:「哦,這就是了。」

  看這鄉農人家,深睡正濃,何來半夜打水?打水的必是剛才那兩個夜行人,那麼賊人的落腳之處可想而知了。

  九股煙喬茂將水桶提了,也向井中打出一些水,喝了一氣。隨又放下,立刻「嗖」的躥上房來,向村後急打一望。連忙重翻身,竄到街心;施展夜行術,鹿伏鶴行,膝碰胸口,腳尖點地面,如星馳也似,投向村後追將過去。那兩個夜行人已不知去向。到得村後,正是一帶叢林,數畦麥田,通著兩條路。喬茂略一端詳,擇了一條大路,直追下去。轉身走出叢林,迎面又是縱橫列著一條丁字路口,正不知走哪條道才對。

  喬茂向前面望瞭望,似乎對面黑綽綽的有兩片村舍,一個偏左,一個偏右。左邊的黑影大,一定人家多;右邊的相隔較遠,黑影小些,大概人家寥寥。喬茂便放慢腳步,曲曲折折的探過去。迫近那大些的黑影,才看出是一片叢林,夾雜著散漫的村舍,人家也並不多。

  喬茂心想:「賊人如果潛蹤在此,須要留神他們的卡子。」

  提心吊膽的,往前湊一步,探一步,耗了很大工夫,才挨到近前。這裡不過十幾戶人家,聲音靜悄悄的,連個狗叫也沒有。

  喬茂隱身在樹後,聽了又聽,然後爬上樹去,向內窺望。這錯錯落落的十幾戶人家,照舊是黯然並無燈火。喬茂爽然失望道:「白費事了,賊人一定不在這裡。」

  急忙溜下樹來,施夜行術,火速的退了出來;繞過一帶麥田,折向右邊那片村舍走去。這一往返,喬茂枉走了二三裡路,頭上不住的冒出虛汗來。原來他從失鏢之後,賓士到今,已近三更,前後六七個時辰,卻是一物未食。雖然虛火上浮,並不覺餓,力氣上可有點不支了。

  喬茂歇了歇,往四面看了看,不禁歎了一口氣,覺得自己好生冤枉。隨從身邊取出乾糧來,咬了幾口,站起來強打精神,再往前探,一面走,一面留神路旁莊稼地的動靜;恐怕要路口,有賊人的埋伏。又走了半裡多地,距那右側村落漸近;忽然一陣順風刮來,聽得一陣「唏唏」的馬嘶聲音。這聲音打入九股煙喬茂的耳鼓,不由全身一震,心中又驚又喜道:「哈!原來在這裡了,到底不枉我賓士這一夜!」

  這一陣馬嘶聲不亞如暗室明燈,把個負傷力疲的喬茂,已失去的精力全喚回來。九股煙喬茂一個箭步,竄進了道旁的田地;隱住了身形,鶴行鹿伏,往前挪動。一面走,一面探頭,不一刻到了這右側村舍之前。相距二三十丈,喬茂止步不前,側耳傾聽,定睛細看:迎面隱隱辨出屋宇層層,院牆高大,並不像村舍。

  喬茂借著莊稼隱身,慢慢的往前蹭。相距數丈,方才看出這是一座廟宇。數行大樹和附近的看青的草棚,掩映起來,遠望像是小村。喬茂心想:「這就對了!這裡可真像個賊黨潛蹤之所。」

  喬茂知道但凡是廟,必定坐北朝南,他自己藏身之所恰在西北面,留神察看,黑影掩映處,並不見有賊人放哨。但也不敢大意,潛伏好久,又聽見一陣馬嘶;喬茂這才賈勇伏身一竄,竄到廟的側面一段土坡、一叢矮樹之後。這些矮樹全是棗樹,乃是栽來堵那破牆角門的。相隔已近,喬茂細看廟宇的形勢,廟前空地非常寬敞,想必是附近村莊的廟集場子。圍著廟牆,掘著深溝,大抵是防備燒荒的,廟四周並無人家,只西面相隔二十多丈,有一道長垣,好像是附近的菜園子。這廟蓋得很大,卻是西首頹垣斷磚,頗有幾處坍塌了。

  九股煙喬茂未曾進身,先選好退路;然後躡手躡腳,溜到破牆底下。由打頹垣隙處,向內張望;偏生有偏殿擋住了視線,並不能窺見裡面情況。但從牆隅反射出淡淡一層微光來,料想裡面必點著燈火;而且裡面隱隱聽得人聲響動。

  喬茂伏了好久,不敢貿然竄入,心內暗暗著急。有心等著裡面沒有動靜,再行進窺,又怕轉瞬天明,誤了大事,亦且難以脫身。想了想:「我附垣已久,始終未見賊人出來巡風,想是他們歇著了。我只好冒一冒險了!」

  主意打定,繞過偏殿;找到一個牆角極黑暗的地方,踩一踩,滿地生著荊棘。先用手試攀破牆,腳找磚縫,慢慢爬上牆去;牆頭長著一叢野草,剛好將他蔽住。這才看出:此廟失修已久,哪裡還像廟宇?窗格門扇朽壞不堪,倒是前前後後殿宇很多,一時也看不清有幾層。喬茂所窺見的,只是後層偏西的一面;這東一面黑洞洞的,也不見人影。

  喬茂便溜下牆隅,貼牆伏壁,往前面溜,東邊有一道角門。喬茂四面一看,「嗖」的竄過去,藏在黑影內,略一探頭,嚇了一跳,急忙縮步退回。原來這一層殿宇,正有幾個人,持刀把著甬路口。

  喬茂不敢前闖,折回來,繞向另一角門。角門之前,有兩棵古槐,高有四五丈。他靈機一動,慌忙奔過去,立刻手攀足抱,爬到樹上;小心在意的,不令枝葉響動,真個比狸貓猿猴還輕靈。到了樹巔,分枝披葉,往下窺看:只見隔著一層院子,乃是正殿。正殿之前,鐵香爐上插著兩隻燈籠;燈籠上的紙已有幾處刮破,便攏不住風,被風吹得晃晃悠悠,發出搖曳不定的暈黃光焰來。正殿內的情形全然看不見,只看見兩廡也有火光,殿前樹幹上拴著幾匹馬,數並不多,好像正啃吃地上的東西,也看不清吃的是什麼。東廡廊下,有幾個壯漢,手提著明晃晃的兵刃,在廊下走來走去;也有兩三個人坐在廊柱旁欄杆上。

  九股煙喬茂驚喜異常:「皇天不負苦心人,這一下我可訪實了!這還錯了不成?」

  他心中盤算:「這個地方究竟是賊人暫時落腳之地,還是竟在此地附近設窯?這還得探探。看這地方並不像賊人的老巢,也許是他們線上的一道卡子。我必得綴住了他們,還要訪透了,才好回去報信。」

  想罷,便要爬下樹來。

  他的意思是繞到東跨院探探,因為那一面燈光更亮。然後再繞到前面,便可窺見大殿正面的情形,然後再看看山門,認清廟名,辨清地勢,以便明日續在附近勘訪。再暗中綴他們幾天,監視幾天,認准了賊人出沒的確切地點和一切賊黨、賊巢、賊情,然後回去報信,弄一個全功。因為他這半夜亂走,竟已迷了方向;若不是發現這廟,知道廟門必然沖南,他真不知道東西南北了。

  喬茂籲了一口氣,又向內瞥了一眼,然後往樹下一看,便要下樹;忽從角門射出一道燈光,有兩個夜行人,手持鋼刀短挺,走了過來。九股煙喬茂急忙縮住,連大氣也不敢喘;瞧那兩人竟也奔這角門而來。將到槐樹之前,忽然止步;那一個持鋼刀、拿燈籠的,竟將手中燈籠高高一舉道:「有麼?」

  持短挺的說道:「二師兄的話還有錯?」

  這兩人一問一答,把喬茂幾乎嚇酥了。隱在樹枝葉中,仗著樹高天黑,他又穿著黑色衣服,緊貼著樹椏枝,連動也不敢動,喘也不敢喘,只側著眼注視下方。那兩個人卻也怪道,只是晃來晃去不走,盡在院內打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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