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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酒樓訪盜跡過耳傳訛 荒寨拜山酋利口啟隙(7)


  赤面虎虛晃一招,竄出圈外,把雙鞭一抱,在旁觀戰。楚占熊也把招一收,斜身抱刀,注目觀看來敵。火光中,見這粉夜叉馬三娘,居然生得美俏,只是眉尖微挑,二目凝寒,似籠著一層殺氣;身材細長,穿一身銀白色短裝,腰系紅巾,腳穿鐵尖鞋,仿佛極俐落輕脫。楚占熊看罷,暗吸一口涼氣。江湖上女子既敢上場動武,必有驚人技藝;再不,就有出奇暗器,倒不可不多加小心。擺好架式,靜觀敵人來派。

  這粉夜叉馬三娘不慌不忙,一抖飛抓,左手虛指一指,喝一聲:「看招!」

  偏身側步,略將架式一拉,那虎爪飛抓如車輪似的一轉,「唰」的奔楚占熊上盤打來。

  楚占熊急一閃身,將左手刀一順,右手刀立即遞出。粉夜叉雙足一點,「嗖」的竄到楚占熊背後;趁勢收抓,又照楚占熊頸項抓來。楚占熊略略閃避,將左手刀橫斬下去,右手刀直取粉夜叉前胸。粉夜叉順手收抓,未容刀到,雙足一點,「嗖」地竄出去;右腕一帶,又將抓收回。容得楚占熊揮刀趕到,她嬌喊一聲:「著!」

  手腕一撈,似取下盤;突一翻腕,倒向楚占熊面部抓去。

  楚占熊目注飛抓,抓不發出,決不閃避;抓到面前,方才橫刀挑去。楚占熊這刀一挑,那刀徑向敵人要害紮來;一對刀,此攻彼守,決不並在一處。粉夜叉一條虎抓,連發十數招,見楚占熊很是識貨,決不上當。粉夜叉伏虎三娘不由粉面含嗔,對著赤面虎叫道:「快拿我的長兵刃來。」

  赤面虎見他妻飛抓不能取勝,正要下場助戰;又恐他妻護短好勝,不願人幫忙。赤面虎心中猶豫,忽聽妻子教他取長兵刃,忙應了一聲,便要親自去取。手下嘍羅早飛也似的跑回去,拿來了兩根白蠟杆子。赤面虎立刻掛好雙鞭,自取一根白蠟杆,雙手顫抖起來,那白蠟杆的前梢顫起數尺的圓圈,試了試,很堅穩;又換過那一杆來,複一顫抖,也無毛病。這才大聲叫道:「我說喂,換兵刃吧,白蠟杆子來了。」

  粉夜叉應聲一閃,躍出圈外。赤面虎擰白蠟杆子,過去截住楚占熊。粉夜叉將手一揚道:「扔過來。」

  手下嘍羅立刻把那條白蠟杆子一拋,粉夜叉竄身一抄,抄到手內;也接來一抖,抖起數尺大的花來。她對赤面虎叫道:「閃開,瞧我的!」

  赤面虎立刻將白蠟杆子一收一送,杆尖直戳楚占熊前胸。楚占熊側身讓過,不容赤面虎收招,倏掄雙刀,一磕杆子,急進步欺身,右手刀直劃赤面虎面門。赤面虎立刻托地一竄,退出一丈以外;將杆子一抖,護住前面,又與楚占熊打了起來。

  粉夜叉見赤面虎竟退不出來,不由大怒。她抹轉杆梢,顫起來呼呼風響,叱吒一聲,直對楚占熊劃來。楚占熊雙刀一擺,閃身躲過;左手刀防近,右手刀攻遠,方得讓招還招。粉夜叉更不容緩,白蠟杆子矯如騰蛇,圍著楚占熊,掃打纏紮,泛起一輪白影。

  楚占熊奮勇抵擋,無奈這白蠟杆子,梢長力猛,杆顫煽風,彈力絕大。粉夜叉出身繩妓,頗精杆法,滑、拿、崩、拔、壓、劈、砸、蓋、挑、紮,運用起來,靈活異常。楚占熊用刀直劈,自然劈不著;用刀橫削,弄不巧會被杆子彈開,甚至撒手;並且杆長取遠,楚占熊若欲進削敵人,自身早在杆子纏打之下了。楚占熊深知此杆的破法,迎面進取實在不易,側面斜擊也不可能;急轉身形,施展輕功,「嗖」的一竄,「燕子飛雲縱」,從斜刺裡抄到粉夜叉背後。粉夜叉久經大敵,顧前更須顧後;未容楚占熊竄到,早將長杆一擰,略轉半身,順勢顫動杆梢,叱道:「朋友,你往哪裡走?你想繞到我後頭去麼,你倒乖巧!」

  白蠟杆泛起一個大圈來,把楚占熊截住。楚占熊抽身讓步,倏地伏身連躍,更從左側繞奔粉夜叉後背;相隔兩丈多遠,急揮刀縱步,斜削粉夜叉左肋。

  粉夜叉不慌不忙,鳳眼盯住了對手,掌中杆前後把一擰,不待敵刃攻到,已微微一側身,轉過杆梢,對準楚占熊雙刀橫扇過來。楚占熊急收招旁竄,左手刀尖稍微落後,被顫起的杆梢掃著一點,「刮」的一聲響,白蠟杆梢被削去半尺多;楚占熊的刀卻也險被繃飛,震得虎口發熱。

  楚占熊吃了一驚,更不怠慢,雙刀一叉,衝開杆影,搶步猛攻敵人懷內;滿想搶進兩步之內,粉夜叉長杆不能守近,自己便可得手。那粉夜叉卻更乖覺,刀杆相碰,料到敵手不是吃驚敗逃,便是趁機冒險進攻。她便抽身一個敗勢,右手撒把,「嗖」的一個箭步,躥出一丈多遠;抹轉身,左手挺勁,右手托杆身,複一顫;喝一聲:「呔,看招!」

  但見杆影亂閃,杆尖直向楚占熊右側耳門劃來。

  楚占熊趕緊叉刀伏身,兩膀用力向外一磕。粉夜叉忽將杆子抽回,盤空一繞,反向左側拍去。楚占熊急推刀向左招架。粉夜叉又一抽一送,掄起鬥大杆花來,金雞亂點,向楚占熊上下左右,緊一招、快一招攻來。

  楚占熊連架數招,趁夾縫裡,攻進一刀,連忙騰身一竄;又往旁一閃,繞出兩三丈,倏抄向粉夜叉背後。粉夜叉調轉杆梢,只一擰身,便迎面截住。楚占熊退回來,繞出兩三丈,猛又抄到粉夜叉背後。粉夜叉又一轉身,橫杆截住了。

  一連數次,粉夜叉緊防右側,決計不令敵人貼身;以逸待勞,以長攻短。只數十個回合,楚占熊便覺相形見絀;卻是氣勢虎虎,仍不肯認輸。

  粉夜叉手中白蠟杆子,不住的拍顫點打,縱送衝擊,兩隻俏眼,照顧到四面。她見赤面虎拖著白蠟杆子,站在圈外,隨著自己轉,意在照護自己。每逢險招,赤面虎立刻托起長杆來,在旁瞪眼,使勁,著急,恨不能過來替換她。

  這原是夫妻關情之處。粉夜叉一向自負,滿心想親手打倒這個鏢客,好堵住彭森林的嘴。素常彭森林總說:「還是范大哥功夫強,大嫂到底差得多。不過范大哥心疼嫂夫人,甘心示弱罷了。」

  只有小陳平為人機警,處處推重粉夜叉,誇她武功矯健:「我們哥幾個,誰都不成。」

  粉夜叉聽了,非常高興;赤面虎聽了,也高興非常。彭森林這個傻小子,不能體貼人情,他偏說:「我不信。」

  所以粉夜叉才一露面,便教金繼亮替下彭森林;暗中較勁,要教彭森林看看自己的本領。偏偏彭森林退下來,卻站在那邊,看著金繼亮、莫海雙戰沈明誼,並不到這邊來。

  粉夜叉一面打,一面對赤面虎說:「我說喂!你別看熱鬧了,快去把老三、老四替下來吧。教彭老五來給我把場,我這裡滿不要緊。老四、老三也別閑著,教他哥倆到各處照照。」

  赤面虎范金魁謹接閫命,戀戀不捨的,挺白蠟杆子,搶到沈明誼那邊;威風凜凜,厲聲大叫:「三弟、四弟閃開,待我來拿他!彭五弟,快過去照應你嫂子。」

  彭森林應了一聲,搶到粉夜叉旁邊一站,抱定樸刀,嚴防楚占熊逃竄。

  粉夜叉叫道:「老五,看著點!」

  揮動長杆,打得格外起勁。彭森林偏不誇讚,手捫傷處,口中說:「大嫂子,累不累,兩個月的重身子,留神扯了腰!」

  粉夜叉唾道:「混帳!」

  那一邊,鏢客沈明誼連戰數敵,暗辨星色,潛有退志。赤面虎一個生力軍突然攻到,手疾力猛,沈明誼更不願戀戰。他一面迎敵,一面移動,湊近楚占熊道:「楚仁兄,可是時候了。」

  楚占熊戰不下粉夜叉,正想變計,立刻應聲道:「走!」

  倏將招式一收,大叫:「道上朋友,在下領教過了,不過如此。失陪了,有緣再來相見。」

  撤身轉步要走。

  粉夜叉鳳目一張,劍眉一挑道:「你還想走麼?你就在這裡歇歇吧。」

  白蠟杆橫空一轉,倏地竄身,截住去路。赤面虎將杆尖一指,周呼道:「弟兄們留神!」

  莫海、金繼亮、彭森林紛紛發動,退出戰場,轉向外圈抄去,只剩下赤面虎、粉夜叉夫婦,率眾圈住二鏢客。赤面虎雙足一頓,橫遮在後。粉夜叉長杆一點,迎截在前。兩隻白蠟杆如雙龍戲水,嗖嗖地掠空飛舞。二十多個賊兵各亮兵刃,從四面合抄過來;楚、沈二人去路已斷。

  楚占熊大怒,叫一聲:「沈大哥,咱們闖!」

  兩人且戰且走,搶奔墳園。墳山叢莽之前,早有彭森林,督賊兵,持撓鉤長矛,迎面截住。楚占熊意欲奪路衝殺過去。沈明誼道:「使不得。」

  原來後面赤面虎、粉夜叉已經趕到,若再奪路,必被夾攻。沈明誼張眼一望,東面黑沉沉,人蹤較少,西面卻有不少人,沈明誼急引同伴,搶奔東面;這些嘍羅立刻截向東面。楚、沈忽折向南面竄去,卻從南面一抹地繞奔西方。兩人腳下用力,躥上西排矮屋;要由矮屋躥過牆頭,便可退出墳園;搶到荒林,便可脫身回去。

  二鏢客躍上屋頂,才向外一望,不由失色。突從房山後,立起四五個埋伏賊兵,暴喊一聲,齊將手一揚,數道寒光,直奔二人。楚、沈二人閃身向旁一竄,讓過了暗器。腳還沒站穩,忽又從下麵打來數鏢。楚占熊忙向旁邊一躍,鏢鋒貼身而過。楚占熊身軀一晃,拿樁立定;粉夜叉早已一拄長杆,嗖地跟上矮屋。她長杆一掄,叫道:「下去吧!」

  楚占熊招架不及,一翻身,複又躥下平地。

  粉夜叉長杆一拄,緊跟下去。沈明誼吃了一驚,急待躍下馳救;牆頭上奔來數人,把他圍住,竟在房頂上打起來。楚占熊飛身下房,雙足一頓,點地躍起。他才躍起,粉夜叉已竟跟蹤近身,長杆一拍道:「倒下!」

  楚占熊「唰唰唰」,連躥出四五丈以外;粉夜叉也「唰唰唰」,連追出四五丈以外。白蠟杆子的舞影,不離楚占熊的身形。赤面虎范金魁也舞動長杆,搶上前來。夫妻兩個雙戰一楚。楚占熊雙拳不戰四手,短刀不敵長杆;苦鬥數合,好容易得個破綻,向粉夜叉猛砍一刀,急一翻身,竄出圈外,二番搶奔牆頭。

  不意就在此時,忽從黑影中閃出一人來。楚占熊略一遲疑,粉夜叉已如一陣狂風,搶先趕到;長杆一抖,楚占熊急閃不迭,滑倒在地。粉夜叉大喜道:「逮著了!」

  急用長杆一按。楚占熊「燕青十八翻」,已翻出數步,托地挺身躍起。

  粉夜叉大怒,又複一杆掃去。忽然斜刺裡飛來那道黑影,疾如電光石火,輕如飛絮微塵,一眨眼已到面前。

  粉夜叉急抹轉白蠟杆,擰把橫截;只聽「騰」的一聲,白蠟杆淩空飛出兩丈多高。粉夜叉失聲一叫,兩手虎口一陣發熱,身軀晃了晃,險些栽倒,直倒退出兩三步去。(葉批:險中奇筆快如風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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