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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酒樓訪盜跡過耳傳訛 荒寨拜山酋利口啟隙(5)


  那個叫黑胖劉的說:「咳咳,你們也太美了,二舵主早已吩咐過,教你們晚上多辛苦一點,這兩天很緊,你們反倒耍起錢了。回頭二姨娘查到這裡,又該給你們眼色看了。」

  賭錢的人說道:「滾他娘的蛋吧!誰不知道那個兔蛋,專會溜二舵主!他就查著我,又能把我怎麼樣?有一天,我總把他的蛋黃子給踢出來。」

  (葉批:活脫粗痞聲口。宮注:「兔蛋」指男妓,「二姨娘」指查哨男盜小頭目的綽號,非女性。)

  許老台說道:「瞎四你就吹吧,二姨娘今晚准來,我看你怎麼踢他!」

  又一人打著呵欠說:「說真的,咱們也該出去巡巡了,咱們頭兒這水買賣做得很脆,咱們真得小心。萬一讓人家踩訪到了,准有一場惡鬥。倒是夜晚破點辛苦,多驚醒一點才好。」

  那個拿木棒的就說:「咱們說走就走。誰跟我上老窯走一趟?」

  說著接過燈籠來,將東間睡覺的人,叫醒了兩個,一同出去了。

  沈明誼一扯楚占熊,兩人急忙躥出廟外,伏在路隅草叢;眼看這巡夜三賊,各持兵刃,打著燈籠,往北巡去。楚、沈立刻綴在後邊,相隔十來丈,不即不離的盯著。這三賊圍著墳園曠野,繞了一圈,通過幾道卡子,便折回老窯,從墳園正門進去。楚占熊、沈明誼躡足徐綴,遠遠聽見:這巡夜三賊,每到一道卡子,便與值夜守崗的賊,通幾句暗號。暗號雖然聽不真切,可是匪人守崗的地點,全被二人窺見,這一來便易於擇路前進了。越走近老窯,二人越加小心。趁著月暗無光,林木掩映,楚占熊、沈明誼徑繞向北面,從墳山後背探進去,先躥上高樹,向墳園內窺探。

  赤面虎部下共有一百幾十人,倒有一半分派出去,布卡巡風。在老窯內的不到一百人,有的住在陽宅內,有的住著草棚。圍繞墳園,築著高牆;也有頹倒的,赤面虎在此潛伏已久,都把它用磚石砌好。又在四角築下望台,地下通著裡許隧道,以便遇險脫逃。衝要地點,也安下翻板陷坑。但因僻處海隅,做案又不在近處,官府還不曾剿辦過他們。

  楚、沈拜山失和,小陳平半路邀劫未成,昨夜追擊,又已撲空。赤面虎本已生了戒心;曾三令五申,教放哨把風的黨羽,多加小心。無奈言者諄諄,聽者藐藐。做賊的幾個有深謀遠慮的?群賊的巢穴,從來沒被官兵搜剿,儘管小陳平加緊巡查,群賊還是大大意意,滿不在乎。那墳山角樓,管望的人一共十二個,分在四處,倒有七個睡著了。又加楚占熊、沈明誼舉動輕捷,進止小心;竟被他兩人乘虛而入,從墳山後面,襲進匪窯。

  二人看墳山前面那片陽宅,有五間房,格局高大,猜想形勢,必是賊酋住處。楚、沈潛察明白,暗中定好了進退之路;這才縱下樹來;先藏在累累的古墓後,再折向東首,曲折閃避,撲到陽宅側面。楚占熊輕輕縱上房頂,向四面一望,然後打一暗號。沈明誼便奔後窗根,隱在牆角窗畔的東側,手沾唾液,點破窗紙,往內窺看。屋內陳設竟不像匪窟,一張八仙桌上放著杯盤,椅背上搭著衣服腰帶;只在牆上掛著一把腰刀,茶几上放著一對鞭。一盞燈半明不亮,對面一床,床帳低垂,腳踏上放著男女兩雙鞋,好似帳內睡著一對夫婦。對後窗掛著穿衣鏡,鏡旁便是格扇。

  沈明誼轉身向西挪了挪,意欲窺看堂屋和西間,忽覺腳下一軟,急撤身旁閃。料想下麵或是翻板,便不敢過去。兩人一步一試,溜到鄰屋。這邊屋中擺著兩鋪大床,睡著二三十個人。地上有兩個人,持刀靠桌坐著,臉現倦容,沉默無言;看那神情,不過是值夜的嘍羅。沈明誼暗想,這裡倒比頭道卡子鬆懈。沈明誼抽身轉到鄰間矮屋後面;這裡沒有後窗。他正待設法窺察,忽聽「嘶」的一聲;沈明誼急忙閃身,扭頭上看;楚占熊在房頂向東一指。沈明誼順手看去:倏見一條黑影,箭似的從墳山斜馳過來,身法輕快,踏地無聲。楚、沈相顧愕然,忙退回原路;再找黑影,只一晃,便不見了。

  楚占熊、沈明誼到各處搜尋,已無蹤跡。二人遲疑了一陣,重到墳園前面,揣測著形勢,打算探入一步。縱上房頭,從後山坡潛渡過去。剛走過半圈,忽見西邊屋內燈光全滅,隱隱聞得鈴聲。望樓上,突聽一聲怪號,轉瞬複又寂然。前面西房中,首先竄出兩人來;向西面一尋,大聲發話道:「喂,道上的朋友,請下來吧!」

  楚、沈急待伏身,已經無及。望樓上突有一角,發出「皇皇」的聲音;原來警鈴已動,頓時全窯各處各屋的燈光全滅,人聲轉寂,院落愈顯昏黑。

  楚占熊急問沈明誼道:「我們還是闖出去,還是下去跟他們答話?」

  沈明誼道:「闖闖看。」

  兩人急亮兵刃,楚占熊擺雙刀當先,沈明誼掄鏈子鞭斷後;目注院中動靜和各屋門戶,剛要從房頂躥下牆頭。各屋中依然不見人出。在那墳旁叢草中和牆角暗隅中,反倒歷歷落落縱出二三十個人,立刻散開,把住路口。楚占熊、沈明誼已陷入圍中。

  楚占熊按照預定路線,舞雙刀闖過去,沈明誼在後緊隨。二人從西面斜繞北面,不走平地,在房上縱躍如飛。那西房中先出來的二賊,一個持刀,一個持雙戟,挺身躥上房頭,從迎面邀截過來。楚占熊刀交左手,探囊取出飛蝗石子,叫道:「著!」

  唰地打過去,來人閃身讓過,略為頓了一頓。楚占熊、沈明誼已一抹地橫折轉身,從房頂躍下平地,從平地躥上矮屋。二人正要越矮屋,搶向長牆;不意牆外早有人把守。

  范金魁率領二十多個部下,從地道繞出墳山之後,將全窯護住。小陳平秦文秀率著三舵主莫海、四舵主金繼亮、五舵主彭森林,督領十幾個武功較好的頭目,從東房後閃出來,四面躥上牆頭。院中另有幾個嘍羅,舉孔明燈,向各處照射。燈光照處,小陳平秦文秀已看見沈、楚二人,立刻厲聲大喝道:「大膽的鏢行,本寨主饒你逃生,不肯窮追,你反來找死!我們早防備下了,你們還想走麼!快滾下來,露兩手!」

  且說且向楚、沈合圍過來,卻用刀尖一指院落道:「好漢子,這裡來。」

  楚占熊一聲狂笑,對沈明誼道:「我們領教領教再走。」一擺雙刀,「嗖」的躥下平地,厲聲叱道:「小陳平,久仰你的大名。半路邀劫,自然是你的高招;對不起,被我們闖過去了。半夜圍廟,也被我們見機躲開。你的智囊不過如此,我們領略過了。江湖上的漢子,講究光明磊落,許你們打劫,就不容我們窺探麼?姓秦的,你也不夠朋友。快請赤面虎範舵主來答話;久仰他是個外場朋友,我們倒要會會。姓秦的,你來看,我們弟兄來了半天了,我們並沒給你縱火。究竟誰是朋友,江湖上自有公論。去吧,朋友,哪位是範舵主?」

  小陳平聽了這番話,大怒變色,將刀一揮,要知會眾寇,上前圍攻。那房上站著的沈明誼,又冷然大叫道:「秦舵主請了,我弟兄路過寶山,全為尋鏢,並非尋隙。秦舵主要看看我弟兄的技業,乃是賞臉。我弟兄身入虎穴,全憑一刀一槍,捉對廝殺。秦舵主若派哪位好朋友來指教,儘管讓出場子來,我弟兄挨個奉陪。你若想群毆,也只管說明。」

  小陳平當眾不好接這群毆的話,暗想:「車輪戰也累殺你!」

  遂喝道:「姓沈的朋友,不要害怕群毆。喂,哪位賢弟先出去領教?」

  四舵主金繼亮挺鉤鐮槍,先竄過來;楚占熊早已立好門戶。金繼亮槍尖一點,直取咽喉。楚占熊側身一閃,讓過槍鋒,左手刀向外一磕,右手刀勢如攢花,直向敵手紮去。雙刀、單槍立刻殺在一處。四面嘍羅高舉火把,各持兵刃,遠遠看住。三舵主莫海手抱喪門劍,帶兩個頭目,分站在牆頭,盯住沈明誼。

  小陳平秦文秀吩咐部下,作速持火把,到處搜查餘黨。沈明誼提鏈子鞭,凝神觀風。只見楚占熊刀光縱橫,四舵主金繼亮挺著鉤鐮槍,屢次衝擊,滿想得手,竟被拒開。楚占熊刀鋒急速,封閉緊嚴,只殺了十幾個照面,金繼亮險被削去手指。一招勢敗,手法慌亂;楚占熊雙刀一展,倏又撲來。金繼亮應接不暇,槍法大亂,直逼得倒退。

  秦文秀吃了一驚,忙揮刀上前;五舵主彭森林掄鐵棍,一聲怪喝,「嗖」的一個箭步,竄到楚鏢頭身後,摟頭蓋頂,「唰」的一棍砸來。楚占熊右手刀一遞,堪堪刺著金繼亮的後心;忽聞後面風聲,更不回頭,托地一躥,跳開一丈多遠。彭森林力大棍猛,身子往前一撲,「當」的一聲,把甬路的殘磚打碎好幾塊;又怪吼一聲,抹轉身尋找敵人。

  楚占熊雙刀直剪,已繞到彭森林背後。彭森林一轉身,恰好遇著,就勢橫棍一掃。楚占熊急收招撤刀,左手刀卻被棍梢掃著一點,一聲響,將刀蕩開。楚占熊暗道:「好大膂力!」

  抽轉刀鋒,虛向外一遞。彭森林亮棍喝道:「著!」

  楚占熊早已撤回招來,右手刀斜紮敵肋,左手刀甩砍下盤。彭森林收棍不迭,急擰身竄開,單臂掄棍,忽地橫掃過來。楚占熊撲近身前,右手刀一晃,抬腿踢向小腹。彭森林急扭身,這一腿橫踢著左胯,不禁「哎喲」了一聲,晃了晃,幸未跌倒。楚占熊真真假假,錯刀一掠,疾如飄風,竟掃中敵肩,鮮血立濺。彭森林皮糙肉厚,一迭聲怪叫:「好東西,真敢紮我!」

  負痛掄棍,仍趨前死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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