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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酒樓訪盜跡過耳傳訛 荒寨拜山酋利口啟隙(1)


  周季龍在旁一聽,不覺愕然道:「你們可訪出劫鏢的是赤面虎麼?」

  謝二一愣道:「不是呀,劫鏢的叫做豹子飛。」

  (葉批:作者故布疑陣,偏能引人入勝。)

  俞劍平、胡孟剛齊聲問道:「什麼豹子飛!豹子飛又是幹什麼的?」

  謝二道:「豹子飛大概是江湖上一個無所不為的匪類,一向在寶應湖附近潛伏。」

  事情是這樣:蔡正、陳振邦兩位鏢師和趟子手金彪,率領幾個鏢局夥計,由漣水驛起程,往淮陰、淮安一帶查訪下去。淮陰地方向稱盜藪,很有不少的設窯立櫃的綠林豪客。蔡正、陳振邦擇那有名的寨主,備具名帖,拜訪了幾家,都不曾得著鏢銀的下落。後來到了高郵,才在酒樓中,遇見兩個雄壯大漢,神頭鬼臉的說話。

  後來這兩人酒喝多了,話越說聲音越大。內中一個黑胖漢子,拍桌子打板凳的說:「你這傢伙太沒有膽,你還想發外財?我告訴你,咱爺們是豁出一身剮,敢把皇爺打。就怕你小子沒能耐,沒膽量。若有膽量的話,這世上遍地都是白的銀子,黃的金子,到處都能發財;不信你就跟我走。你想人家豹子飛,也沒生上三頭六臂,人家就憑那兩手,膽子稍為壯點,朋友稍為多點,就把一二十萬銀子,手到拿來。擱著你這傢伙,嚇也嚇死了!」

  對面那個高身量的壯漢就說:「你小子只管說,嚷個什麼?人家豹子飛有膽,有本領,又不是你有本領呀!人家憑空得了一二十萬銀子,又不是你得的呀,你摸得著人家的錢邊麼?人家吃肉,你喝不著湯,替人家吹牛做什麼?我雖不濟,一槍一刀,自混自吃。咱們到底誰夠英雄,誰是狗熊?」

  黑漢紅著臉大聲道:「你不用拿話堵我,人家發財,怎麼不與我相干?你瞧我摸不著他的錢邊麼?你瞧瞧這個!」

  氣哼哼把凳子上的包袱打開,從中拿出兩封銀子來,指著說道:「這就是人家豹子飛送給我的。你這傢伙也開開眼,瞧見過這麼大的元寶麼?」

  兩個大漢喝醉了酒,一句遞一句的拌嘴。言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蔡正、陳振邦互使眼色,留神細聽。兩個醉漢嚷鬧了一陣,算還飯帳,踉踉蹌蹌走去。蔡正、陳振邦也忙付了飯帳,暗暗跟下去。直跟到鼓樓,這兩個大漢方才分途,蔡、陳也忙分途綴去。那黑漢投奔北關一家安寓客棧。蔡正記好了地方,急急回店。少時陳振邦回轉,問起來,那個高身量的漢子,就住在賭坊之內。

  蔡、陳都覺得那個黑漢的話,最為可疑,忙把金彪找回,也遷到安寓客棧內,暗中窺察黑胖漢的形跡。蔡、陳已斷定他決非良民;只是金彪認不清此人,是否就是劫鏢的匪徒。蔡正設計套問,此人口風很嚴。陳振邦故意提出豹子飛的名字來。此人面色一變,立刻說:「不知道。」

  蔡、陳早從店家口中,打聽出豹子飛是寶應縣境內的一霸。正待想法勾探真情,黑漢忽然覺察出不對來,次日一早,突然離店而去。蔡正、陳振邦、金彪三人,慌不迭的追下去,仍派遣鏢行夥計謝二馳奔鹽城,給俞、胡兩位鏢頭送信。

  俞、胡聽完謝二的報告,心中非常猶豫;竟不能判斷這豹子飛和那赤面虎,究竟誰是劫鏢之賊?在柳蔭下,和朱大椿、周季龍,計議了一回,唯恐顧此失彼;只得由俞劍平和周季龍偕往老龍口,由胡孟剛和朱大椿偕往寶應湖。(葉批:兩寫踩探盜跡事,皆為過場文;一則急急風,一則慢長錘。宮注:葉君對京劇亦研究有素,演唱水準也可觀,故其評論文章中早用京劇專用名詞。)胡孟剛、朱大椿由謝二引領,經由水路,穿過大縱湖,直抵寶應湖。按照約定的地點,找到蔡、陳二人。一見面,蔡、陳露出很抱愧的神色來,道:「白白勞動老鏢頭遠道趕來,我們前天已派人追下謝二去了,老鏢頭竟沒遇見麼?」

  胡孟剛道:「這怎麼講?」

  蔡、陳道:「說來太是笑話。我們因那黑胖漢子話露破綻,一直跟他到這裡來,訪知那個豹子飛,原是此地一個土豪。他也不叫豹子飛,他實在姓鮑,名叫鮑則徽。他倒的確是個耍胳臂的漢子,手下有一二百個黨羽,專做些無法無天的勾當。只因新近他發了一二十萬橫財的話太對景了,我們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到這寶應湖明訪暗探。前天才探明鮑則徽近來管了一檔子閒事,每年可有十來萬的進項,只是與鏢銀絲毫無干。我們白費了一回事,反又勞動老鏢頭。這實是我弟兄顢頇無能之過。」

  原來這寶應湖和大縱湖、高郵湖相銜,湖中出產甚豐。向有一夥人物,包攬車船運腳,不許他人插手。大利所在,每因爭奪碼頭,引起糾葛;械鬥纏訟之事年年不斷。這其間有一個叫曹向榮的,和官府陰有勾結,又倚仗著雇來的一群打手,把碼頭硬奪過來。失掉碼頭的人叫做諸宏元,恨氣不出,又重金聘來拳師,邀期械鬥;不幸再次失敗,身負重傷。後來訪聞鮑則徽有膽有謀,又有黨羽,便托出人來,請他助拳;情願將碼頭上的好處,每年不下十一二萬,平均分成兩股,常年送給鮑則徽一股。

  鮑則徽素來是吃賭局娼寮的,一聞有利可圖,立刻糾党向對方曹向榮叫陣。一場群毆,鮑則徽大獲全勝。對方自不甘心,用盡方法報仇;鮑則徽預有佈置,先發制人,這碼頭公然被鮑則徽佔有。他卻散佈黨羽,總攬一切,那個諸宏元直如引虎拒狼,和曹向榮鬧了兩敗俱傷,漁翁得利。

  至於蔡、陳遇見的那個黑胖漢子,也就是鮑則徽的一條走狗,一向靠著鮑則徽,無惡不作。蔡正、陳振邦兩人,費了很大氣力,才探出真情,原來與鏢銀完全無關……

  胡孟剛沒等他倆說完,早將一團熱望,澆了滿盆冷水,呆呆坐在那裡,一語不發。蔡、陳二人更覺慚愧之至。還是單臂朱大椿在旁勸慰道:「兩位師傅也不必介意,這訪鏢的事全仗瞎碰,哪能十撈九准?胡二哥,打起精神來,咱們再摸。別看這邊撲空了,還有老龍口那一路呢。胡二哥不是想到大縱湖,再訪一趟麼?咱們何妨就由這裡翻回去?」

  胡孟剛歎了一口氣,吩咐蔡正、陳振邦,仍舊分路到各處查訪。胡孟剛即同朱大椿,由寶應湖轉向大縱湖。凡是沙溝、湖垛、密林和湖中的小島,都留意踩訪過了,費盡心機,並沒打聽出一點頭緒來。道路上儘管哄傳劫鏢的事,卻沒人能說出,何處有一二百人成夥的新來大盜出沒;也沒聽說,曾有成夥匪人過境。胡孟剛細數一個月限期,早已耗過了十二三天了;說不出心中的焦灼,只是有力氣沒處施去。

  胡孟剛還想往別處查訪下去,單臂朱大椿道:「我們現在越訪越遠,連個影子也撲不著。依我想莫如趕回鹽城,看看俞劍平大哥訪的那個赤面虎究竟如何?還有我們發出的那些信,也許得著點線索。」

  胡孟剛想不出更好的法子,只好依言折回鹽城。胡孟剛到了鹽城,那邊俞劍平也已垂頭喪氣,折回了鹽城。

  俞劍平由鏢師周季龍引領著,撲到海濱老龍口附近。其時鏢頭楚占熊、沈明誼已經設法探明赤面虎范金魁的窩藏之所,是在老龍口北邊,一座荒澤亂崗交錯的地方,地勢很荒僻。赤面虎在那裡嘯聚著一百多個亡命之徒,專做販私鹽的生意,有時也打家劫舍。楚占熊、沈明誼按照江湖道的規矩,具名帖禮物,帶一個鏢行夥計,前往投帖拜山。

  這赤面虎范金魁新近做了一水買賣,忽見外面投進兩個鏢局的名帖,心中陡生疑忌。他與手下黨羽商議道:「咱們好容易得了這筆大油水,如今竟有鏢行登門拜山,說不定是失主轉托出來說項的。但事前既與他們鏢行無干,如今強來出頭,我們是見他不見呢?他若說出江湖上的門面話,我們是讓他不讓呢?」

  副舵主小陳平秦文秀答道:「若說這和勝鏢局跟振通鏢局,在海州一帶,倒也叫得很響,但素常跟咱們很少往來。他們如今雙雙拜山,必非無故。依小弟之見,大哥不必見他;待小弟先出去探探他們的口氣,再相機應付。禮物倒不必收他的,大哥以為如何?」

  赤面虎道:「這樣辦很好,賢弟要對他們客氣些。」

  小陳平答應了,吩咐手下嘍羅,把來人請入。

  楚占熊、沈明誼帶著鏢行夥計,進入匪窟第一道卡子,曲折來到一座破廟前。廟後的三間房收拾得很乾淨,是賊人放卡的常駐之所。小陳平衣冠楚楚,在那裡相候。沈明誼細看這位舵主,黃瘦面皮,高身量,三十多歲年紀,兩隻眼很精神,說話是江北口音。兩方見禮落座,互道寒暄,說了些個久仰久仰。小陳平秦文秀道:「小弟們伏處海濱,難得與江湖上知名英雄相會。兩位鏢頭遠道光顧,想必有事賜教。咱們都是道上的人,有話二位盡請明白見告。」

  楚占熊暗想:「這位倒是個爽快漢子。」

  便道:「弟等久聞赤面虎範舵主的英名,深懷親近之心。我弟兄便道過此,一者是專誠拜謁,將來好求個照應;二者還有點閒事,要在範舵主駕前討教。還請你老兄費心轉達,務求一見才好。」

  小陳平眼珠一轉道:「我們范大哥新近有點私事出去了,恐怕沒有十天半月的工夫,不能回來,既勞兩位光顧,總是看得起我們弟兄;等他回來,我一定轉達。所賜重禮,我們大哥不在,我也不敢代領。」

  說著站起身來,又複坐下,意思是催二人就走;可是仍吩咐手下嘍羅獻茶,又催快給兩位鏢頭擺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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