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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武弁懷嗔鏢師下獄 黑鷹赴訴劍客尋仇(9)


  白彥倫道:「兄長不用忙,我現在就煩人到四鄉打聽去。」

  遂將群盜年貌單,照抄了十幾張,立刻派人分送出去。

  俞劍平、胡孟剛不能久待,只在阜寧耽擱了一天,即時向範公堤出發。緣因響馬做案,總是迎頭打劫。既在範公堤失鏢,匪人潛伏之地,大抵必在出事地點以南,或在東西兩邊。故此阜寧附近,用不著細訪;況且既有白彥倫代探,更無須在此坐候。俞、胡二人策馬疾行,當日晌午,已抵範公堤出事地段。西一面湖光帆影,東一面麥畦竹塘,夾著這範公堤細柳,景物依然清秀,風光依然明媚。胡孟剛睹物感懷,指給俞劍平看道:「你看,事隔多日,一點痕跡也沒有了。這一夥強徒由打和風驛,就派下踩盤子的,直跟到這裡,方才動手,扯得線真算長極了。他們的垛子窯,依我猜想,未必就在南面,恐怕在大縱湖附近居多。大哥你看,這路邊的幾塊石頭,還是他們搬來的呢!」

  兩個人說著話,一齊翻身下馬,在這失鏢的所在,前前後後查勘了一遍,又登上高處,向四面望了一回,陂塘起伏,竹柳掩映,果然地勢險隘。俞、胡二人都懂得綠林道的手法,當下按照地勢的曲折,揣度著強人安樁布卡的情形,在那竹塘後面一帶荒崗附近,仔細搜查。可惜隔日太久,再尋斷箭殘兵,已不留一點遺跡。只在崗後一座荒廟中,尋見了一些馬蹄印,但也難以斷定必是賊蹤。

  俞劍平、胡孟剛兩人暫在附近白馬渡打店,對帶來的鏢行夥計,吩咐了言語;教他們分為五撥到各處查詢。最要緊的是茶寮酒肆、妓館逆旅,以及荒村孤廟,都可留神掃聽,俞、胡心想:劫鏢之賊,人多勢眾,又將五十個鏢馱子,連騾夫一齊裹走,其聲勢浩大,必然惹人注目。就算他夜間劫鏢而去,沿路居民也必聽出動靜來。俞劍平、胡孟剛因這白馬渡,並無熟人可找,略歇了歇,便相偕出去親訪。料到賊人劫鏢,必不能公然晝行,也必不走通行大路;兩人便擇隱僻小道,找那沿路人家,繞著彎子探聽。

  卻是奇怪:這夥強盜人數如此之多,竟打聽不出一點動靜來,而且探問結果,本處也並沒有大股土匪橫行。直到下晚,那派往上崗、湖垛兩地踩訪的夥計,先後回店。內中有一人道:「在湖垛遇見一個看墳的,據他說十幾天前,半夜時候,仿佛聽見成群的人馬踐踏聲音,從他們墳園後面繞過去;直過了好一會,才聽不見動靜,估量著人數很不少。」

  胡孟剛聞得此言,怦然動念。又有一個夥計報告說:「據上崗路旁藥王廟的老和尚說:『七八天頭裡,有一夥騎馬的過路客,足有好幾十人,從他們廟前抄過。』問他時間,說是天剛破曉。」

  像這些話仔細一推敲,多半是些模糊印象之談,不是日期不符,就是路線不對。俞劍平對胡孟剛說:「找鏢本非易事,我們且往湖垛親踩一趟。」

  仍吩咐夥計往范公堤東面,再去打探。

  俞、胡二人撲奔湖垛,找到那個看墳人,細加盤問。據他說:「那人馬喧騰聲音,仿佛是由東南往西北走,日期記不很准,大概也有十一二天了吧。」

  更找到附近人家,打聽他們:可曾在某夜某時,聽見過、看見過大幫步騎的旅客,從此路過麼?沿路連問了幾處,什九都說不曾理會。僅只一個閑漢,說是:「有一天晚上,正在賭錢,出來解手,聽見東南角上,突突踏踏,過了一撥人馬,好像人數不少。大概在三更以後吧?夜靜了,那動靜很不小,後來仿佛往西去了。」

  俞、胡兩人商量著,既有兩個人所說略同,似乎有點影子,便依了這個大概的方向,往大縱湖一帶探訪下去。卻是一路上越問越覺不對。直費了多半天的水磨工夫,才訪明全與鏢銀無關。這夥夜行人,不過是二三十個接官差的兵丁;日期更不符,乃是近七八天的事。這一來,倒把線索問斷了!

  胡孟剛又煩惱起來,俞劍平卻聚精會神的打主意,找熟人。在白馬渡附近,用盡方法,搜查了六整天,實在茫無頭緒。俞劍平方對胡孟剛說:「莫如我們徑奔鹽城。」

  鹽城地當範公堤中段,距失鏢之處既不甚遠,又是衝要地點。並且城內還有一家鏢店,乃是江寧永順鏢店的聯號,字型大小是永利鏢局。鏢頭黃元禮,又是俞劍平的故人子弟。他遂與胡孟剛離了白馬渡,徑投鹽城。進城落店;店內盤查得很嚴。

  俞、胡在店稍歇,便找到永利鏢局。鏢頭黃元禮恰不在櫃上;黃元禮的師叔單臂朱大椿新從南方回來,正在鏢局。朱大椿從前和俞劍平交誼很深。當年他保鏢到九江,被一群水寇圍住,眼看失事;多虧俞劍平將十二金錢鏢打出五隻,才嚇走群盜,以此很感激俞劍平。此時一見俞、胡的名帖,連忙迎接出來,殷勤款待。

  問起黃元禮來,朱大椿道:「我這師侄被人邀往鎮江,已去了六天。緣因近來路上不大平穩,有一位鄉紳送家眷到鎮江,特邀黃元禮護送,故不在此地。俞大哥打聽他,可有什麼事用他麼?他不在這裡,還有我哩!大哥有話只管吩咐,咱們患難弟兄,管保比他們年輕人辦事牢靠。」

  又見俞、胡空身而來,問明已住在南關客店。朱大椿大嚷起來,道:「老大哥,你這可是罵我!你怎麼不一直到鏢局來住,反倒打店?」一迭聲催著夥計:「快把二位老鏢頭的行李,搬到咱們這裡來。」

  俞劍平微笑道:「朱賢弟還是這麼熱誠,我們還帶著好幾個夥計呢!覺著人太多,住在鏢局不方便。」

  朱大椿道:「什麼話,什麼話!我們這裡有的是地方。」

  立刻派人把眾人接到鏢局,勻出三間屋子來,把俞、胡一行留下;又叫來酒席,給俞、胡接風。

  直到飯後,朱大椿方才細問俞劍平的來意。俞、胡將失去鏢銀、查訪不著的話說出。

  朱大椿大為著急,想了想道:「二位老哥且放寬心,咱們大家想法。失事地點既在範公堤,賊人反正出不了江北。就怕如此巨帑,賊人一經得手,必不再做買賣;他定然銷聲匿跡,躲避緝捕。他們此時也必不敢擅離巢穴,運贓出境。我們這小鏢局,也有幾十個夥計,我就暫不兜攬生意,派他們分道出去查訪。依我想,此賊敢於劫取鹽帑,恐怕是外來的強人,或是新上跳板的綠林道。但凡老江湖,都不願動官帑,自找麻煩。我們還可以托綠林道上的朋友,代為查訪一下。憑大哥十二金錢的威名,江湖上知名的英雄,總得有個關照。我們何不大發請柬,邀請通省豪傑聚會,即席查問一下呢?」

  胡孟剛眼望俞劍平說道:「朱仁兄這個辦法,倒是很好,我們何不聯名試一下?」

  俞劍平沉吟道:「我已經發出一批信去了,至今還沒見回音。此賊指名找我尋隙,恐怕是外來的強寇。本省綠林道,怕未必曉得他的來歷哩!」

  朱大椿道:「休管他,我們姑且試試看。」

  胡孟剛也一力催促。俞劍平便道:「既然如此,倒也不必邀請人家來。我們只擇江蘇和鄰省的鏢行同業,跟江湖上知名之士,把失鏢情由,劫鏢人的年貌、黨羽開個清單,附上信柬,托他們代為留心。有那交情近、武功強的,和有閒工夫、能分身的,信上也可以附上幾句,邀請出來相助。接頭地點就在鹽城,我們便借永利鏢局為聚會之所。信來信往,全都投到此地。不過這一來,卻給朱賢弟和黃鏢頭添麻煩了。」

  朱大椿道:「俞大哥,不要這麼說,小弟應當效勞。」

  這一天,擬好了信稿,由俞劍平、胡孟剛、朱大椿具名;趙化龍、楚占熊、周季龍、黃元禮雖不在此地,也替他們具了名。一共是五家鏢局,七位鏢頭。請來幾位書手,代繕出二百來封信劄;只江蘇一省,便發出一百多封。鄰省如魯、浙、豫、皖,也寫了幾十封。立刻挑選年輕力健的鏢行夥計,或騎馬或步行,分路投去。先投到通都大邑的鏢行朋友,再請他分送到別處。至於山林湖澤潛伏的綠林豪客,備下禮物,專人送去;以禮奉詢,請他相助代訪,這也是江湖上的規矩。發信以後,俞、胡仍舊到處查訪。朱大椿很是熱腸,連日陪伴著一同出去。

  鹽城縣東南鄉趙新莊,有一個土豪,名叫霍四閻王,在當地招娼開賭,交結匪類,坐地分贓。朱大椿陪著俞、胡,親往拜訪。這霍四閻王倒是外場朋友,打聽起失鏢的事情,就說道:「近日也聽人念叨過,只是也不知道這個插翅豹子是哪一路的強人。既是三位下顧,總是瞧得起我,容我隨時留神代訪。得著准信,一定先給朱老鏢頭送去。」

  鹽城縣附近,還有一幫腳行,是個秘密會黨,在地方上很有勢力。俞劍平、朱大椿前往拜訪會首。這會首說:「近來範公堤一帶,也有同幫弟兄往來,卻沒聽說有這麼聲勢浩大的強人,在近處盤踞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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