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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湖畔揚鏢兩逢盜諜 夕陽鳴鏑三鬥騰蛇(5)


  用手將自己鼻頭一指道:「少鏢頭程嶽情願雙手奉上,可是你得露兩手,給我們看看。」

  那老人很耐煩的聽著,聽到末尾,哈哈笑道:「朋友,你今年幾歲了?姓俞的是你什麼人?」

  程嶽道:「呸!少發輕狂,你家少鏢頭今年一百歲,多活不過多作踐幾年飯。那俞老鏢頭,便是俺的恩師。你家少鏢頭雖小,卻是說得出、叫得響;姓程名嶽,外號人稱鐵掌黑鷹。」

  說著,腳往前走了半步,雙拳一比道:「閒話休講,靜看你的。」

  氣勢虎虎,便待動手。

  老人微微嘻笑,把煙管一晃;那邊突然躥過一人,厲聲喝道:「姓程的,我們當家的正要找你們師徒算帳;你要想跟我們當家的動手,你還早呢,且先嘗嘗我這對懷杖。」

  「嘩啦啦」一掄這對懷杖,往懷裡一抖,兩截仍合在一處;虎視眈眈,蓄勢以待。

  程嶽側目一看,是那粗豪少年;自己急往旁一閃,叫道:「強徒休得張狂!」

  腰間暗藏金絲藤蛇棒,伸手將如意扣鬆開,右手一拉棒梢,往前一帶腕手,「噗嚕嚕」抖了個筆直。程嶽把兵刃亮出來,那使雙懷杖的粗豪少年,不由往後撤了半步,曉得使這藤蛇棒的,必非弱者。黑鷹程岳丁字步一站,向敵手道:「朋友,你報個萬兒來。」

  粗豪少年眼向為首老人一瞥,怪聲笑道:「你不用盤問姓名,你師父來了,我們自然把萬兒留給他。你就少廢話。咱們啞吃啞打,夥計撒招吧。」

  程嶽見這人也是如此無禮,暗想:「他們故意和我安平鏢局作對,他們成群結夥,全為我師徒而來,我程岳今日寧教氣在身不在。」一聲冷笑道:「大丈夫講究光明磊落,到處留名;綠林好漢就是身背一百條命案,也不願改名換姓。你們這一夥強徒,看來也像漢子,原來雞鳴狗盜不如。還想截留我們的十二金錢鏢旗,真是不知死活。」

  那使懷杖的少年勃然動怒,眼向四處一掃,倏將懷杖一分,立了個門戶,叫道:「少嚼舌,來來來!」

  程嶽隨手往旁一立,抱元守一,右手把金絲藤蛇棒一舉;立刻伸左手,撥棒梢,運用「太極生兩儀」之式,氣納丹田,提氣貫頂,達於四肢;屏思絕慮,把精神凝結,直注在對面敵手的身上。

  當此時,門戶一立,外行看不出來,唯有那口銜煙管的老人暗暗驚異,心想:「這姓程的不過三十來歲年紀,論起真練功夫來,總得年滿十五歲以上,才能調氣練精練神,算來他最多也不過十幾年的功力。他這一亮式,神光充盈,英華內露,足夠二十多年的功力;這定是他師俞劍平教授得法,才會有這樣好的造詣。由此看來,俞劍平的技業,想必已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了。」

  豹頭老人心頭轉念,也不過刹那之間;大堤之上,兩個敵手已然全換了架式。使雙懷杖的少年見黑鷹程嶽緊守門戶不動,自己暗笑:「你這種太極門以逸待勞,想討便宜,你須向別人使去;今日遇上我,你卻枉費心機。」

  往前趕了一步,右手懷杖一抖,喝一聲:「打!」

  倏帶勁風,向程嶽頭頂上砸去。

  程嶽不慌不忙,看定敵人兵刃,離頭頂不到半尺,「唰」的往右一斜身。盜徒右手這支懷杖向下一沉,趁勢往下塌身,右腕挺勁,懷杖「嘩啦啦」一響,立刻撤回來,左手懷杖早又撒出去。這一手名叫「換巢鸞鳳」。

  黑鷹程嶽沉機觀變,要察看敵手的路數。見敵人左手鑌鐵懷杖又到,自己忙一提腰力,展「燕子鑽雲」的輕功,身軀憑空躥起一丈多高。等到身軀往下一落,早將金絲藤蛇棒用手一捋,立刻筆直,與鐵棒相似;腳才沾地,聽背後一陣寒風撲來,便知敵人暗算已到;單腳點地,向前下腰,身軀「嗖」的往左一偏。雙懷杖「啪噠」一聲暴響,砸在地上,將土地砸了兩道溝。

  黑鷹大怒,這一招若被砸著,立刻骨折命喪。程嶽忙翻身急轉回來,見盜徒正在撤回雙懷杖;他疾如電掣,把藤蛇棒前把一松,單手掄棒,猛向盜徒砸去。這一招叫做「摘星換鬥」,直取敵人的頂梁。程嶽還招迅巧,敵人收招不及,急中生智,硬往上一提氣,全身撲向程嶽這邊;搶近一步,才得把左手懷杖的雙節,合到右手掌內;那藤蛇棒已到。盜徒喊一聲,使出十二成的力氣,將懷杖照定藤蛇棒硬砸。

  鐵牌手在旁觀戰,暗叫一聲:「慚愧!這一手懷杖要是用實了,硬碰硬,任何人也得把兵刃鬆手。」

  胡孟剛一思念間,鐵懷杖砸了個正著,只見那條藤蛇棒,軟軟地往下一沉,盜徒吃了一驚;懷杖撲空,不由身軀往前一栽。才待單腳用力,借勢旁躥;鐵掌黑鷹一招跟一招,焉能放走敵人?頓時「嗖」的一抽藤蛇棒,往後使一個敗勢,扭身打一個盤旋;手中棒如怪蟒吐信,早「唰」的纏在敵人腿上。舌綻春雷,喝一聲:「躺下!」

  程岳單腿坐勁,聽「撲登」一聲響,少年盜徒斜栽倒地上。

  鐵掌黑鷹往旁一展身,軒眉冷笑道:「承讓,承讓,十二金錢鏢旗恕不奉送!」

  這個「送」字還未收聲,腦後突然一股涼風撲到。只聽一個沉著的聲音說道:「那也不見得,朋友接招!」

  鐵掌黑鷹急急的縮頸藏頭,往下一伏身,「嗖」的一柄鋸齒刀掠過腦後,挾著強風直劈過來。程嶽一換腰,斜竄出六七尺以外,這才扭頸細看來敵。這人正是立在老人左邊,那個四十多歲的黑面大漢。那使雙懷杖的粗豪少年一落敗,就地滾身站起,含愧歸隊。這黑面大漢頓時捺不住怒氣,橫刀暗襲過來。

  鐵掌黑鷹一擺掌中藤蛇棒,厲聲叱道:「潛使暗算,還算什麼英雄?」

  黑面大漢雙目一瞪道:「試試你耳聽幾路,眼觀幾方?呔,留神接刀!」

  話到刀到,鋸齒刀揚空一閃,摟頭蓋頂直剁下來。

  鐵掌黑鷹叫道:「來的好!」

  倏地往右一斜身,抖藤蛇棒,便往那鋸齒刀上纏。盜徒一見棒到,曉得這種兵刃以柔克剛,專拿對手的兵刃,一不小心,教它纏上,休想再撤回來。並且這藤蛇棒又是軟中硬,使用它全憑腕力。若是武功稍差,決不敢用;軟硬力稍用得手不應心,人反易為兵刃所累。名雖是棒,卻能當練子鞭用,這就是藤蛇棒難工易勝的出奇處。(葉批:雖出意構,亦言之有理。)

  這黑面盜徒一身很好的武功,識得藤蛇棒的招數;見程嶽棒往上一翻,他便趕緊往回抽刀;倏翻手腕,用「反臂刺紮」,刀尖徑奔程嶽軟肋點去。程嶽頭招落空,知遇勁敵;未容對手刀到,急展藤蛇棒,「斜掛單鞭」,往外一掛;立刻向前錯步,棒隨身轉,亮出「鐵鎖橫舟」的招數;藤蛇棒竟奔盜徒,攔腰纏打。黑面盜徒一閃,抽招換式,竟然進步欺身,展開五虎斷門刀法,翻翻滾滾,一片寒光上下揮霍;劈,砍,截,挑,刺,紮,招招精熟迅利。

  鐵掌黑鷹張眼凝視,認清敵人路數,自己忙把三十六路行者棒,霍地施展開。這條藤蛇棒盤前繞後,直如一條怒龍飛舞,和敵手那把鋸齒刀恰好抵住。兩個人旗鼓相當,鬥了二十餘招,盜徒的刀法沒有一點鬆懈。鐵掌黑鷹暗忖:「我若儘自跟他戀戰,天色漸晚,這鏢如何闖得過去?說不得,速決勝負為要!」

  程嶽打定主意,立刻將藤蛇棒招數一變,改用太極棍法。這一趟太極棍,是俞劍平鏢頭的絕技。當年俞鏢頭劍術沒有練到火候,自己不敢仗劍跋涉江湖;只用這一條太極棍,走了幾省。後來劍術精究,到了極詣,方才棄棍用劍。他因為程嶽是自己頂門戶的大弟子,故將太極棍法傳給程嶽,又給程嶽特造了這條金絲藤蛇棒。程岳在安平鏢局走鏢數年,仗這利器,倒也得心應手;今日遇見勁敵,頓時把全副本領施展出來。

  當下兩人出力酣戰,已到三十餘招。盜徒的招數也已變換,改用八卦刀;正跟程嶽這趟太極棍有相生相剋之勢。這一對招,兩人未免又多見了二十餘手。黑鷹程嶽怦然動念,暗想:「我滿憑真實功力,跟他分高下,眼見得難操勝算。」

  遂將招數略為放慢,故示武功根底不固,氣力持久不濟的神情,好引盜徒驕敵之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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