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3·龍之鱗 | 上頁 下頁
二十一


  「朱圭、申屠華!」天皓白慢慢開口,「你們的『留聲符』使得太差勁了。身為你們符法道師,我感到很失望。明年的求職推薦,我打算加一條小小的考語,建議一切聲光行業,都不要聘用你們!」

  三年生閉上眼睛,齊聲發出呻吟,天皓白德高望重,他這一條考語,等於判了兩人半個死刑。

  天皓白又轉向連之怡,城主夫人臉色灰白,兩眼木木呆呆,活是一對玻璃珠子,她呆了一會兒,大叫一聲:「天道師,你偏袒人!」

  「我偏袒了誰?」天皓白攤開雙手,「夫人自己說過,如果有人那麼罵你,你就跟他決鬥!我只是納悶,到底罵人算挑釁呢,還是挨駡算挑釁呢?陽明星,你是局外人,你來評評理?」

  元邁古微微苦笑:「當然罵人算挑釁!」

  「還是陽明星腦子好使!」天皓白笑眯眯捋了捋鬍鬚,「好吧,進入極樂塔,是方非的不對,私自鬥毆,也是方非的不對,證據確鑿,記兩次大過。當然,方非犯的錯,太叔明一件不少,所以也記兩次大過!未央城主,你說對嗎?」

  太叔廣按捺心中怒氣,嗓音微微走樣:「天道師斷案,總是那麼公允!」

  「你嘴上說我公允,心裡罵我老糊塗吧?」

  「不敢!」

  天皓白笑了笑,轉身說:「我倒忘了,這件事還得樂宮主定奪!」

  樂當時心裡大罵:「老狐狸,元邁古都認了,我還定奪個屁?」他慣於見風使舵,假裝沉思一下:「天道師說的也有幾分道理!只是,方非畢竟傷了人,記大過懲罰太輕!」

  「這我也想好了!」天皓白笑了笑,「我建議,罰方非在『長流書房』將《八非學宮學生守則》抄寫十遍!」

  「十遍?」兩個三年生低聲驚呼。

  元邁古也皺起眉頭:「天道師,這懲罰太狠了吧?」

  「比起開除出宮,可是便宜他了!」天皓白笑嘻嘻看向樂當時,「樂宮主,你說對嗎?」

  樂當時臉色發青,連聲咳嗽:「那麼,就按天道師說的、咳、辦吧!」

  「這件事結了?」

  「結了!」樂當時答得有氣無力。

  「我還得提醒一下樂宮主。假期結束,探親的家長如無特別事宜,都應該離開學宮!」

  「這……」樂當時掃了太叔廣夫婦一眼,那對夫妻呆柯柯站在那兒,好似兩尊冰雪雕塑,他們萬里迢迢來討公道,結果討了兩次「大過」回去。

  「蒼龍方非!」連之怡失聲尖叫,「你給我記著,我才不管什麼守則法律,總之從今往後,太叔世家跟你勢不兩立!」

  「太叔夫人……」元邁古微微動容。

  連之怡一跌腳,發瘋似的沖出門外,剛一出門,歌仙花就縱聲高唱:「樂當時,樂當時,聰明能幹排第一,勤勤懇懇誰能比……」

  經過精心調教,只要人來人往,歌仙花就要唱歌,這時的歌聲鑽入樂當時的耳朵,好比千百根鋼針輪番刺紮,大宮主滿臉通紅,恨不得鑽進地縫。

  太叔廣叫了聲「之怡」,也匆匆跟了出去,他是謙謙君子,心中儘管不滿,仍然不忘行禮道別。

  天皓白目送太叔廣離開,向元邁古說:「老朋友,來也來了,不用急著走吧,上我那兒喝杯『龍雀舌』如何?」

  「天道師不是下了逐客令嗎?」

  「呵!」天皓白眨眨眼,「子時以前,都還是假期嘛……」

  「太叔廣他們……」

  「他們自己要走,我又有什麼辦法?」

  「你呀!」元邁古面露苦笑,「人說皇師利難纏,你比他難纏十倍!」

  「呵,拿我這老廢物跟白王大人比,你不怕折了我的陽壽嗎?」

  「你也活夠了!早點兒死了大夥兒清淨!」元邁古盯著天皓白,神氣半真半假,老道師卻不介意,哈哈一笑,一手挽著元邁古,一手拉住方非,三人並肩出門,連向大宮主告辭也免了。

  歌仙花的歌聲中,三人走到岔路口,一條通向皓廬,一條通往龍尾閣,天皓白放開方非:「你記好了,從明天起,要把《學生守則》抄寫十遍!」

  方非不勝感激,剛要道謝,天皓白卻擺擺手,不待他說話,與元邁古說說笑笑地去了。

  方非站在路邊,望著老道師的背影,心中起伏難平。回想剛才的交鋒,對方早有預謀,使了「留聲符」也罷了,天皓白為什麼也有一道「留聲符」?難道說他一直暗中保護自己?可這也說不通,他如果暗裡跟蹤,古宅一戰,也輪不到蛛仙子出頭。

  方非心頭一亂,思緒如麻,遙望弦月初上,清輝遍灑,支離邪沐浴其中,格外巍峨高聳。一陣晚風吹過,道祖衣袂飄舉,宛然欲活,踏著萬古蒼茫,似乎向他走來。

  這個離天猶近的巨人,當初為何創造了隱書?因為那一塊小小的石板,方非的命運橫生變故,一如這空蒙的月光,若有若無,變得不可捉摸。

  這個支離邪,他又是否料到,後代人中會出現食魂的魔星?數萬年來,道者戰爭打得死去活來,道祖在天有靈,又該情何以堪?還有那道奇怪的讖語——「五九之會,存亡之際,十八相逢,萬象歸一」。這又意味著什麼?為何每次想到這一句話,方非都覺心驚肉跳,久久無法平靜。

  謎團一個接著一個,仿佛重重夜色壓來,方非站在花木叢中,不覺有些癡了。節後的第一堂課是妖怪常識,地點設在造化教室。方非趕到墨宮,不見重簷疊屋,只見碧波汪洋。波心深處湧出來兩朵九瓣白蓮,枝葉扶疏,高入雲表。其中的一朵菡萏未開,花瓣裡藏著奧室;另一朵天然綻放,搖曳生姿,四面花瓣舒展,托著一座教室,露珠化為了桌椅,環繞著花心的講臺。

  花朵裡上課,實在新奇有趣。砰,帝江跳了出來,開口就是一頓訓斥:「玄冥節完了,好日子到頭了。喝,誰還沒有收心?舉一個手,我來幫他收拾收拾!」

  笨蛋才會舉手。老妖怪骨碌一轉,得意洋洋:「今天,我們來講妖靈附體!」貝雨高舉右手,帝江不耐煩地說:「小雨點,你又有什麼事?」

  「不是該講蛇妖的十二種相態嗎?」小丫頭老實說,「上一堂課才講到第六種,您說過,這堂課講第七種!」

  「我說過這種話嗎?」大圓球溜溜亂滾。

  「說過!」兩姊妹異口同聲。

  「我說過又怎麼樣?」帝江惡狠狠叫道,「誰是道師?你還是我?有本事你來講哇?喝,給我好好坐下,再問這種蠢話,我就算你頂撞道師!」小丫頭眉紅眼腫地坐了下來。

  「蒼龍天素!」帝江大聲點名,「你來說說,什麼是妖靈?」

  「某些妖怪執念太強,死後精魂不散,專找宿主寄生,妄圖延續壽命,這種精魂,就叫妖靈。」

  「祛除妖靈的法子有幾種?」

  「兩種,毀身法和鏡祛法!」

  「說仔細些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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