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3·龍之鱗 | 上頁 下頁 |
十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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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素一揚筆,如意館裡響起一個聲音:「你有本事打我呀!有本事打我呀……」聲音又尖又高,不是鐘離燾是誰。 「我、我那是叫方非……」鐘離燾一陣氣短。 「哦?」天素還是一副冷淡神氣,「我還當是叫我呢!鐘離燾,你敢說這話不是你說的?」符筆一揮,「留聲符」又響起來——「你有本事打我呀!有本事打我呀……」越聽越古怪,飯廳裡的笑聲響個不停。 鐘離燾的臉色陣紅陣白,這時司守拙扯他一下,使個眼色,兩人灰溜溜地走了。 天素哼了一聲,開始用餐,她挺腰直背地坐在那兒,比起任何皇后公主都要神氣。 同桌的男生可倒了大黴,冰山女橫挑鼻子豎挑眼,一會兒嫌簡真吃相難看,禁止他的嘴裡發出奇聲怪響;一會兒又呵斥呂品,威脅他吃飯再打瞌睡,就把油湯扣在他的腦門上;至於方非,「吃吃喝喝符」使得亂七八糟,也給天素找到由頭,狠狠奚落了一頓。 聞子路見勢不妙,轉到另外一桌,丟下危字組三個,吃這一頓晚飯,倒似吃了呂太后一千個宴席,別說吃得愉快,就連消化也成了問題。 還沒吃完,樂當時的大頭擠滿了一牆,大宮主臉色鐵青,兩眼掃了一圈,忽地大喝一聲:「蒼龍方非!」方非不由應聲站起。 「你馬上來一趟宮主室!」樂當時的兩簇眉毛抬得老高。 大廳裡響起白虎人的喝彩聲。方非的熱血沖到臉上,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大門,幾乎不知道怎麼離開的如意館,又怎麼走到了宮主室的外面。 這是一棟華美的白屋,坐落在雲巢和天籟樹之間,屋前的花圃裡長了一大畦歌仙花,朵朵大似面盆,顏色十分俗豔,花蕊一張一合,活是一張張大嘴。歌仙花的中間,探出來若干修長的銀竹,到了晚間怒放銀光,好似一排銀燈,照亮了花間的小徑。 方非一踏上小徑,兩邊的歌仙花就唱開了: 「樂當時,樂當時,聰明能幹數第一,勤勤懇懇誰能比? 人人都誇宮主好,宮主好得不得了。 有他帶領不用怕,學生個個都聽話,從此踏上精英路,八非學宮傳佳話。」 調子優美整齊,詞聽起來卻不是味兒。方非在書上看過,歌仙花就像鸚鵡,本身全無主見,唱的歌都來自主人的傳授。所以說,這首狗屁不通的頌歌,一定出自樂當時的手筆。 室門緊閉,方非遲疑一下,舉手敲門,敲了幾下,全無回應。這時一朵歌仙花開口說:「剛才的歌沒聽見嗎?唱一遍歌,門才會開!」 方非一聽,臉色大變:「我、我不會唱啊!」 「這個容易!」那花大咧咧地說,「我唱一句,你學一句!」 方非無法可想,強忍嘔吐衝動,跟那花哼哼唧唧。歌一唱完,房門刮地開了,一束強光射來,刺得他睜不開眼睛。 走進門裡,客廳雍容華貴,迎面的牆壁上掛了一幅巨大的畫像,畫中的樂當時踩著飛輪,神采奕奕。 畫像下面的人不止一個。樂當時的左邊是一個鬚髮蒼蒼的白衣老者,他的右手邊,坐了一對中年男女。男的器宇軒昂,額上束了一道白玉頭箍;女的衣著華貴,首飾從頭頂戴到腳尖。她的臉色蒼白冰冷,好似打磨光滑的大理石,兩隻三角眼左右斜飛,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驕橫。 方非一進門,三角眼就投了過來,眸子深處火星迸濺,騰地一下,那女人站了起來。 頭箍男隨之起身,伸手將她按住,低聲說:「之怡,我們來之前說好了的!」 女人的胸口一起一伏,死死望著方非,眼眶裡湧起一片潮紅,淚水滾來滾去,幾乎就要流淌出來。 「嗐!」樂當時連連招手,「太叔夫人,坐下,坐下,為這種人動氣不值得!」 「我怎麼不動氣?」女人的聲音尖銳嘶啞,「阿陽死了,阿明又受了傷,全都跟他有關係,你們八非學宮到底是什麼地方?是吃人的妖怪嗎?樂宮主,你捫著良心說說,我們太叔家哪點兒對不起你們了?三百年來,我們捐給八非學宮的錢還少嗎?我們辛辛苦苦養大孩子送到這裡來,也不指望他們有什麼了不起的作為,只望他們平平安安,學一點兒安身立命的本事,難道這樣也有錯嗎……」女人越說越氣,伏在頭箍男身上嗷嗷大哭,男人狠狠瞪著方非,眉間透出一股怒氣。 方非心跳如雷,臉如火燒——這對男女就是太叔明的父母,看這架勢,竟是興師問罪來了。 樂當時挨了一頓呵斥,又狼狽,又惱怒,掉過頭來大罵:「太不像話了,蒼龍方非,你拜了個九星共曜,就敢無法無天了嗎?」 「我沒有!」方非一股熱氣衝口而出。 「還嘴硬?」樂當時揚起符筆,空中出現了一道「攝光取影符」,上面兩個人來回惡戰,突然一個人掉落下來,滾入一片電網,臉上痛苦扭曲,看模樣正是太叔明,方非飄在天上,不住發出「風甲符」,將他按在網上,直到太叔明昏厥過去。 「這是什麼?」樂當時怒視方非,「你說,這是什麼?」 方非深吸一口氣:「我們在決鬥……」 「閉嘴!」樂當時將手一揮,丟來一頁大紙,「念念庚條。」 方非拾起那紙,抬頭處寫著《八非學宮學生守則》,他硬著頭皮念了下去:「庚——學生未經准許,嚴禁進入以下地點:忘墟、極樂塔、水冷心、妖怪市場,違者記大過一次……」他心頭一沉,「我是去了極樂塔,可太叔明也去了!」 「閉嘴!」樂當時一揮手,「再念丙條!」 「丙——學生不得私自鬥毆,違者記大過一次,主動挑釁一方,如果情節嚴重、致人傷殘死亡者,可予開除出宮!」 「沒錯!」女人叫得聲嘶力竭,「這樣的人,就該把他開除出宮!」 「我沒挑釁!」方非的心裡又酸又熱,像是煮了一大鍋酸梅湯,「我沒有挑釁太叔明!」 「我就知道你會狡辯!」樂當時冷冷一笑,眼裡透出一絲狡獪,「你們兩個過來!」 方非的身後有人應聲,他這時才發覺,屋裡面還有別人。回頭一看,朱圭和申屠華走了上來。 「你們兩個,玄冥節的晚上見過這個人嗎?」樂當時一指方非。 兩人狠命點頭,朱圭大聲說:「我們在街上遇到他,他見了太叔,一臉的裝模作樣。太叔本來不想搭理他,誰知他突然說——太叔明,你的死鬼弟弟還好嗎?」 「你聽聽!你們聽聽!」女人右手怒揮,「這話還有人味兒嗎?」 「我——」方非大聲說,「我沒說過這樣的話!」 「你說了!」兩個證人齊聲大叫。 三人成虎,方非百口莫辯,氣得渾身發抖。樂當時冷冷地說:「朱圭,別理他,接著說。」 「太叔一聽這話,自然十分生氣,兩個人就吵起嘴來,大夥兒都說了些難聽話,這裡,咳,我就不重複啦。後來,這小子居然向太叔挑戰。太叔起初不敢相信,還反問:『這麼說?你要跟我決鬥咯?』」朱圭瞅著方非,拖長聲氣,「方非,你怎麼答的?」 屋裡的目光都落到度者身上,方非神思恍惚,怔怔不語,樂當時大不耐煩:「喂,問你話呢,你當時怎麼說的?」 「我、我……」方非咽了一口唾沫,只覺一陣無助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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