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3·龍之鱗 | 上頁 下頁 |
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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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素無言以對,瞪著方非,氣得胸口發痛,恨不得飛起一腳,把這個礙眼貨踢得不見蹤影。可她哪兒知道,礙眼貨心裡的苦惱,比她只多不少,方非悶悶想著心事,第一鱗後面說的話,他一大半也沒聽進去。心裡一會兒想著怎麼蒙混過關,一會兒又想到簡真和呂品,幾次想要詢問天素,可是話到嘴邊,又叫少女的目光逼了回來。 逆鱗們頭頭是道,討論了半天,臨到分手,也無結果,第一鱗只好吩咐見機行事,至於方非、天素,平時若有消息,可與蛛仙子聯繫。 因為虎探的緣故,眾人都從後門離開。出了後門,漆黑一團,不見妖怪市場,又進了地下水道。 到了岔路口,逆鱗各走一方,須臾散得乾淨。 方非仍與蛛仙子一路,跟在天素後面,連身咳嗽,想要引起對方的注意,可是少女恨他搶了風頭,對他總是不理不睬。 道路一路向上,走了時許,掀開一塊頂板,方非再次看見天光,可是一眼望去,盡是殘垣斷壁——這個地下世界,居然連著忘墟。 「我要走了!」蛛仙子回望天素,兩人對視一眼,眼裡似有千言萬語。可她們都是冷傲性子,心中縱然不舍,也不輕易流露。蛛仙子歎了口氣,筆尖一劃,蛛繭齊齊分開,接下來,他跳上龍蛛走掉了。 方非看見了兩個室友,心中十分驚喜,簡真先醒,他兩眼一張,先是一頓拳打腳踢,跟著大驚小怪,連說是在做夢。呂品卻呼呼大睡,一點兒也沒醒來的意思。方非搖晃半天,他才賞臉蘇醒,揉著眼連連哼哼。 簡真不勝好奇,他明明遭人食了魂兒,怎麼一覺醒來,居然來了忘墟。他扯著方非盤問,事關逆鱗,方非不敢多說,推說自己剛醒不久,要問就問天素。 少女見他推卸責任,怒從心起,兩眼出火,簡真一看,再有十個膽子,也不敢去問天素。他望著四周形勢,一臉的膽戰心驚:「忘墟也是學生的禁地呀,如果叫人看見,今晚一個人要記大過兩次!四個人八次,唉,全組都得開除!」 四人飛出忘墟,天素返回極樂塔,丟下三個男生,不知何去何從。 淩虛子送了命,燕眉仍無消息。方非灰心喪氣,又怕魔徒不肯甘休,於是提議返回學宮。簡真經此一劫,心虛膽怯,聽了這話,深表贊同。呂品一想到祖母還在,回去無異自投羅網,聽了兩人主張,笑著說:「死肥豬,你身上的綠色還沒散呢!這麼早回去,不怕丟人現眼嗎?」 「啊!」大個兒經他提醒,才想起這件事來,低頭看看,哀哀號叫,「這綠色多久才會散啊?」 「兩天兩夜!」方非想起燕眉的話。 「這可怎麼辦?」簡真急得團團亂轉。 「不是還有兩天假期嗎?」呂品詭秘一笑,「我知道一個地方!又舒服,又安全,就是魔徒也不敢撒野!」 「什麼地方?」兩人齊聲問道。 呂品笑嘻嘻地說:「天外天!」從回龍壁向西,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巒,星空到了這兒,傾斜垮塌,整個兒倚在巨大的蒼然木上。 磷芝隨處可見,疏密有致,光華明亮,映照蒼藍樹身,發出熹微的反光,一眼望去,汗漫無垠,恍若天上星河的倒影。 穿過巨木下方,狂風迎面吹來,橫柯斜影,湧動起伏,糅合蒼茫的夜色,勢如躁動不安的獸群。 巨大的飛蟲從身邊掠過,通身發亮,恍若劃過夜空的流星,發出駭人心魄的顫鳴。蟲子模樣古怪,目光卻很寧靜,來去自由自在,瞧也不瞧三人。 山中的夜氣飽含雨勢,水汽湧上面頰,叫人心中暢快。將近「天外天」時,下了一陣透雨,風雨過後,萬物如洗,草木星星點點,發出明亮螢光,花朵無聲綻放,傳來幽幽香氣。 飛到一棵蒼然木前。這棵巨木上枯下榮,高為萬木之冠,下面是含青滴翠的枝葉,上面是夜光斑斕的化石,無盡的風雨抹去了化石的枝丫,只留下光禿禿的樹幹,仿佛千丈孤峰,逍遙直入雲端。 接近孤峰絕頂,化石人為鑿空,變成了一棟房舍,門窗四面軒敞,透出融融的暖光。 「天外天是震旦裡最古老的酒館。」呂品望著燈光,興致勃勃,「鬥廷的職員、學宮的道師,沒事兒都愛來這兒喝兩盅,昨天的玄冥節,晚上一定不少人。」 「昨天?」大個兒抬頭望天,小聲咕噥,「玄冥節都過了嗎!」 酒館門口有個露臺。三人落到臺上,迎面看見門上的招牌,「天外天」三個字寫得漫不經心,落款卻是「支離邪」的大名。 兩個樹妖站在門邊迎客,一個滿頭黃葉,帶著三人進入酒館。觀眾冷冷清清,呂品吹噓的熱鬧沒有出現,想必夜色已深,喝酒的人都散去了。 屋裡陳設古雅,上下四壁磨得溜光,清楚可見樹木條紋,地上擺了若干桌椅,材質也是古木的化石。門邊左側,有一張大大的櫃檯,櫃檯裡有個老頭兒,頭髮稀稀拉拉,正在埋頭記帳,客人到了也不抬頭。右側站了六七個花妖,靜悄悄的一言不發。 簡真大失所望,這兒和極樂塔真有天壤之別,什麼又舒服又安全,安全先不說,舒服肯定不算。 酒館裡幾乎沒有客人,只有靠窗處坐了一個白髮男子,脊背挺得筆直,身著淡白羽衣,隱隱泛出金色。 男子自斟自飲,面朝窗外,望著雨後空山,只是悠然出神。 「三杯加冰的蟲露酒!」呂品覓地坐下,「另外六瓶加瓊漿的沙棠果汁。喲,冰蝶鳥呢,上哪兒去了?哈!」 「四隻燒雞,五籠蟹黃燒賣,兩盤水晶牛肉,還有……」大個兒點了一大堆點心,煞一煞肚裡的饑火。 花妖一陣穿梭,半晌酒菜上齊。三人在神蛛繭裡睡了一覺,元氣充沛,這時已是淩晨,居然毫無睡意。呂品呆坐無聊,從彌芥囊裡扯出四靈飛行棋,纏著簡真下棋。 龍吟虎嘯,下了一通,簡真招架不住,連戰連敗,呂品一邊踐踏對方戰陣,一邊假惺惺地指點:「死肥豬,你幹嘛不復活這只白虎呢?復活了就能吃掉我的蒼龍呀!」簡真一聽有理,復活白虎,吃了蒼龍,不料呂品的玄武乘虛而入,簡真不但丟了一隻朱雀,吃掉的蒼龍又叫呂品復活過來,張牙舞爪,直接俘虜了他的裸蟲。 大個兒目瞪口呆,大罵懶鬼奸詐,可他老沒記性,到了下一盤,又聽呂品蠱惑,貪圖蠅頭小利,丟了通盤大局。 「有意思!」一個聲音響起,低沉而冷靜。三人掉頭一看,那個白髮男子,不知何時來到桌邊,三人專注棋路,居然不曾留意。 這人滿頭白髮,年紀不過四十,長方臉膛棱角分明,膚色白裡泛黃,好似年久歲深的象牙,光潔細膩之餘,透出一股子冰冷剛硬。寬大的額頭下方,兩簇白眉飄若飛雪,兩眼細細長長,一轉一動,泛起一抹碧光。 這目光掃過三人,方非跟他目光一遇,心房一縮,渾身無端繃緊。 呂品望著那人,神色十分奇特,仿佛震驚,又似迷惑。 白髮男子拍了拍簡真肩膀,不知怎的,大個兒好似受了電擊,面如死灰,抖索索讓到一邊。 「來一局!」白髮人悠然坐下,拂去盤上的棋子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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