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2·星之子 | 上頁 下頁
六十六


  「九星共曜,乃是人乎?」獸面紋瞪著方非,目光詫異。

  「沒錯!」碧無心笑著說,「老商鼎,你是不是又該作首歪詩?」

  「吾不做大雅久矣!」老商鼎清了清嗓子發出鏗鏘有力的吟誦聲,「喈喈吾子,北斗芒芒,天降命爾身會正禦彼四方,雷鼓淵淵,靈幟鷹揚,烈烈如火,則莫我敢遏……」

  「喂,老商鼎!」瓷美人給這古詩攪得走腔竄調,不由得兩手叉腰,大聲嬌嗔,「你沒見我在跳《霓裳羽衣曲》嗎?」

  「靡靡微調,怎及我黃鐘正始之音。」老商鼎搖頭晃腦,「吾樂哀而不傷、樂而不淫、用而不匱、廣而不宣、施而不費……」

  「去、去!」瓷美人翹起嘴巴,「你這個食古不化的老東西!」

  上面一格,有個大肚細頸的青花瓷瓶,瓶肚上立著個青花美人,這時揮舞團扇,嬌滴滴叫喚:「貴妃姐姐,這老東西可惡透了,天天號喪,害得我睡不著覺!」

  青花瓷的右面是一匹羊脂玉馬,應聲大叫,撒開四蹄沖過來。那木隔板活是一團幻影,玉馬一穿而過,跑到一副小號明光鎧面前。鎧甲騰得跨上玉馬,高聲大叫:「瓷貴妃,青夫人,誰又招惹你們了?本帥來教訓他。」

  「老商鼎!」兩個女的齊聲叫喚。

  「嗐,嗐!」鎧甲跨著馬跑來跑去,忽地哀哀叫喚,「我怎麼下去?」它左右瞧瞧,一指方非,「喂,小東西,快把本帥弄到下層,本帥重重賞你。」

  「甲將軍!」碧無心冷冷說:「你跑慢一些,別把青夫人又撞倒了,上次你把她撞成幾十塊,天道師還沒跟你算帳!」

  「哼!」甲將軍大聲叫嚷:「什麼話,以本帥的騎術……」話沒說完,整副甲胄從光溜溜的馬背上摔落下來,跌得四分五裂,兩塊腿甲在地上胡蹦亂跳,胸甲丟了腿,爬來爬去,一味掙扎哀號。方非瞧得不忍,撿起腿甲,放到胸甲面前。鎧甲湊成一副,忽又挺胸凹肚、神氣起來:「小東西,你救了本帥,功勞有加,我封你做個帳前參將如何?」

  方非答也不是,不答也不是,碧無心笑著說:「別理他們!這都是天道師從紅塵裡帶來的小玩意兒,整日無聊,就知道胡鬧。」

  「原來是紅塵來的。」方非心想,「難怪這麼眼熟!」他目光一抬,吃驚發現,那一架直升飛機,赫然停在博物架的頂層。

  經過門廊,才近客廳,就聽兩個聲音在裡面叫嚷,一個呱呱地說:「三張花妖牡丹。」另一個嘎嘎應道:「四張鬼眼青蝠……」

  進了客廳,方非一面走,一面瞅那聲音來處,還沒找著,就聽下面有人大叫「小子,當心你的腳,一對老魅精邪,輪到你了……」

  方非低頭望去,不遠處支了一張矮桌。矮桌一邊,坐了個面盆大小的白色蛤蟆,後腿撐地前腿兩隻小爪子,捏了一疊紙牌。白蛤蟆對面,蹲了一隻金毛烏鴉,個頭大如公雞,可奇怪的是,它有三隻爪子,兩隻落地,一隻長在胸前,趾爪靈活修長,也捏了一疊紙牌。

  蛤蟆烏鴉,正在鬥牌!

  「一對夔龍!爛木頭,這小子是誰啊?」白蛤蟆神氣活現,抓起旁邊的小煙斗,吸了兩口香草。

  「他看上去挺傻,呵,三張獍獁!」金烏鴉出完了牌,從旁邊盒子裡抓起兩隻紫紅蠕蟲,丟進嘴巴,吃得津津有味。

  「他是九星之子!」碧無心喜滋滋地說,「他還叫我碧先生呢!」

  「九星之子?」兩個小怪物停了牌局,認真打量方非。

  「這是蟲老虎。」碧無心指著白蛤蟆介紹,「那是九陽君!」

  蟲老虎吐了一口煙圈:「九星之子,也不怎麼樣!三張窮奇,烏鴉嘴,接著出!」

  「沒錯兒。」九陽君大剌剌地說,「他臉上的晦氣很重。一對帝江!臭蛤蟆,瞧你怎麼辦!」

  蟲老虎眨巴眼睛,陷入了一陣長長的思考。九陽君拍著翅膀招呼:「爛木頭,來玩兩盤?」

  「我沒空,我要帶他見天道師,完了還要做飯!」

  「樹妖就是老實!」蟲老虎哼哼兩聲,「喝,一張百頭蛟王!」

  方非看得出神,冷不妨額頭刺痛,不由哎喲大叫。抬眼望去一隻馬蜂大小的黑蚊子,在天上嗡嗡亂叫。它還沒得意完,紅光一閃,啪,巨蚊消失了,轉眼一看,蟲老虎吐舌添嘴、正在吞咽什麼。

  叮咬處痛癢難忍,方非伸手摸去,駭然發現,那兒起了一個雞蛋大的腫包。

  「你叫雷蚊叮了!」蟲老虎說,「蹲下來。」

  方非不敢上前,碧無心捅他一下:「去呀!」方非只好蹲下身子,蟲老虎伸出猩紅色長舌,舔了一下患處,舌尖過處,不勝清涼,方非再一摸,腫塊消失了。

  「蟲老虎。」九陽君慢條斯理地說,「你養了雷蚊做點心,也該把籠子關緊一些!」

  方非本想道謝,這一聽不覺呆住,巨蚊由蛤蟆圈養,這蟲老虎大有縱蚊行兇的嫌疑。

  「烏鴉嘴!」蟲老虎惱羞成怒,「有牌就出!」

  九陽君叼了一張牌,惡狠狠打下:「一張狐神蓬尾!哈,臭蛤蟆,你完蛋啦!」

  「唉,唉!」蟲老虎毀得眼都綠了,「我該先出羽聖黃鵷的,不行,從頭來過!」

  「少來!你這張老癩皮!」

  兩隻怪物在那兒拉扯不清,方非忍不住低聲問:「碧無心,他倆在幹嗎?」

  玩妖怪牌唄!樹妖滿不在乎地說,「牌上都是有名的妖怪!」

  四面牆上掛滿字畫。走到樓道口,忽然傳來細微的廝殺聲,方非斜眼一瞥,聲音來自兩幅書法長卷,仔細看去,兩幅字亂七八糟,草書裡夾雜楷書,楷書裡藏著草書,更離奇的是,文字一個個都是活物,正在那兒死命扭打。草書一方,楷書一方,兩方陣營,敵我分明,以撇捺當刀劍,使橫直為箭矛,遠攻近守,廝殺得不可開交。

  楷書數量占優,幾個字圍攻一個草書。草書如走龍蛇,筆試鋒利,刷刷幾下,就把一個楷字分了家,偏旁找不到部首,在那兒歪歪倒倒,立腳不住;也有草書給楷書生擒活捉,東拉西扯,捫成了一條細細長長的墨線,蚯蚓似的爬來爬去。

  「怎麼回事?」方非驚得叫出聲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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