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2·星之子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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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來不及了!」老甲魚再瞅羅盤,「亥時一刻!還有三刻,就是子時!」 「不破更好!」簡懷魯冷冷地說,「一旦入了陣,不論敵我,大夥兒全都飛不起來。」 「這人還真體貼!」禹封城努了努嘴,「這一下,咱們可不用逛天獄了!」 「天獄是去不成了,地獄的大門還開著呢!」吹花郎眯起兩眼,望著塔上的空洞,「那裡面,少說有一個至道者!」 「管他幾個!」老甲魚哈哈大笑,「我這就進去,揍他娘個稀裡嘩啦!」說到這兒,他目光一轉,聲音變得柔和,「笑笑,你留在外面吧!」 「不!」禹笑笑大叫一聲,眼裡閃過一抹淚光,「爸爸,你丟下了我兩次。這一次,你再丟下我,我會恨你一輩子!」 「你這孩子,說什麼話?」老甲魚氣得渾身發抖。 這漢子面對任何強敵,都是意氣風發,唯獨遇上這個女兒,馬上慌頭慌腦,就連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。 父女倆勢成僵持。小的直眉瞪眼,明顯占了上風;老的心虛膽怯,兩道目光飄來飄去,望著老友,霹出哀求神氣。 「呵!」吹花郎咧嘴一笑,「老甲魚,笑笑在黃榜上的名次,可比你當年要高啊!」 「考試歸考試,現在可是玩真的!」禹封城急了眼。 「老甲魚!」簡懷魯歎了口氣,「你能讓她玩一輩子假的?」 禹封城一愣,簡懷魯又瞅方非:「孩子,你呢?」 「我也進去!」少年不假思索。 簡懷魯沉默一下,點頭說:「好,進了這座塔,生死榮辱,一切自負!」 「喂!」禹封城失聲哀叫,「簡懷魯,你瘋了嗎?」 「我信得過這兩個孩子!」吹花郎大步走向斷塔,「這世界紛紛擾擾,可是少年人的勇氣,永遠都能創造奇跡!」 方非和禹笑笑對視一眼,心中熱血翻湧,雙雙趕了上去。 老甲魚在那兒使勁兒撓頭,忽地大叫一聲:「吹花郎,笑笑有個閃失,我要跟你拼命!」飛步越過簡懷魯,一頭闖進了那座廢塔。 塔門早已坍塌,兩根巨柱構成一個夾角,透過夾角看去,黑洞洞一望無際,綽約可見若干鋼柱,每根數人合抱,柱上褐跡斑斑,散發鐵銹氣息。 牆壁破破爛爛,佈滿大小孔洞,清冷冷的月光洶湧灌入,粗粗細細,長長短短,好似數九寒天、屋簷下麵垂落的冰淩。 塔中一片沉寂,禹封城站在那兒,除了穿塔而過的風聲,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。 嗚,一道黑影閃電撲來。 縱身,躍起,黑影掠過腳下,就似一個活物,嗆啷回頭,滴溜溜又向甲士撞來。 禹封城將腰一擰,腳尖在黑影上一點,身子輕輕巧巧,飄然向後退去。 黑影渾身一顫,仿佛受了重擊,軟軟一個踉蹌,噹啷撞上了一根鋼柱。 聽聲音,這東西是鐵的! 黑暗中響起一聲咆哮,寒光電閃,落向甲士頭頂。禹封城身子略偏,閃電從他肩頭掠過,叮地擊中地面,距離他的腳尖不過一尺多遠。 這是一口大刀,長短約有十米,映照冷冷月色,仿佛一段冰雪。 老甲魚一瞥刀鋒,滿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毛。 「喝!」聲如響雷,大刀電縮了回去,黑暗裡咚咚巨響,活是來了一群大象。 「喝!」又是一聲狂叫,黑暗裡冒出一個龐然大物,四米多高,渾身是毛,左手拿了一顆流星巨錘,右手握著那口大刀,身上披滿愷甲,毛臉裡的兩隻眼睛閃閃發光,瞧他的臉龐,削額塌鼻,凸嘴縮腮,三分像人,七分像是猴子。 「喝!」巨怪張開血盆大嘴,沖著禹封城一陣咆哮,「你沒有甲,你沒有甲!」 禹封城連連後退,退得雖快,仍叫口水濺上了腳背。 「哎喲,一隻猿妖!」少女的驚呼聲從門口傳來。巨怪聞聲,信手一掄,流星錘呼地一下,直奔禹笑笑掃去。 簡懷魯一個箭步,攔在前面,不料人影一晃,禹封城搶先一步,嗡的一聲,將那鐵錘捉在手裡。 他身子一晃,腳下的地板紛紛開裂。 「老猴子!」禹封城聲冷如冰,「你弄髒了我的鞋!」 「你沒有甲……」猿妖大吼大叫,右手用力一扯,流星錘紋絲不動,錘上的鋼刺一根根彎曲下去,老甲魚的五指硬過鋼鐵,深深陷進鐵球裡面。 「你沒有甲!」老猴子大刀一揮,狠狠劈落。 當,大刀劈在流星錘上,禹封城紋風不動,猿妖卻是虎口發麻。它暴跳如雷,又是一刀,禹封城仍是舉錘相迎,刀錘相交,火星四濺,老甲魚卻矮了一截,雙腳深深陷進地裡。 「爸爸!」禹笑笑臉色發白。 「呵!」簡懷魯摸了摸下巴,笑眯眯地說,「老甲魚,這猴子就交給你啦!」 「喂,吹花郎,你還真會撂挑子!」老甲魚哇哇大叫,舉著鐵錘左遮右攔,老猿妖就像一個鐵匠,舉起大刀賣力敲打,嘴裡發出連聲狂呼「你沒有甲,你沒有甲……」 簡懷魯呵呵一笑,轉身上樓。禹笑笑跟在後面心驚肉跳,她不時回頭張望,幾句話的工夫,地板已經沒到了父親的胸膛! 少女不勝擔憂,但見吹花郎鎮定自若,又不覺緊跟上去,樓梯破破爛爛,千瘡百孔,許多地方只剩了一線石樑。 身後轟隆連聲,叫人心驚膽戰,禹笑笑忍不住回頭再瞧,卻給樓梯擋住了視線,只見猿妖的大身子晃來晃去,可是看不見父親的影子,老猴子的吼叫一聲大過一聲,老甲魚卻始終一聲不吭。 方非也覺心驚,忍不住問:「簡伯伯,這猴子幹嗎老說『你沒有甲』?」 「它還沒成氣候,只會說這一句人話!」吹花郎話音未落,一個東西直躥上來,活似一發炮彈,轟隆撞穿樓梯。眾人低頭看去,那東西灰頭土臉,不是禹封城是誰?他橫在那兒,身上兩道鐵索,綁得嚴嚴實實。 「爸爸!」禹笑笑失聲尖叫。 「閨女哇……」可憐人叫聲淒慘,臉上卻是笑嘻嘻的,叫完這句,還沖女兒吐了吐舌頭。 少女不覺發呆,這時一股大力從下扯來,樓梯轟然垮塌。禹封城夾在石塊中間,頃刻不見蹤影,只聽老猿妖大聲咆哮:「你沒有甲,你沒有甲……」 「爸爸!」禹笑笑白了臉,不顧樓梯坍塌,奮身就往下跳。簡懷魯一把將她扯住,搖頭說:「笑笑,別理他,你老爹的臭毛病又犯了,正在那兒耍猴玩兒呢!」 少女一聽這話,恍然想起老爹平日的作為,心頭若有所悟,可是聽著下面乒乒乓乓,仍覺有些心神不寧。 轉眼上了二樓。這一層通透明亮,兩個空洞遙遙相對,好似一對宏偉的圓窗,窗外明月半缺,浮在虛無夜空,縹緲如一片落葉。 月光下,盤膝坐了一人,夜風冷冷,傳來琅嬛草的清香。 那人拿著煙杆,慢慢地吸著。他的頭髮很長,頭垂很低,面孔若明若暗,藏在陰影下方,羽衣白裡透青,月色穿身而過,拖出一條細細長長的影子。 「吹花郎!」那人悠悠開口,「好久不見了!」 「呵!」簡懷魯似乎在笑,又似發出嘆息,「葉幻士,真的是你!」 「看見了麼?」那人悵然說,「月亮總是亙古不變!」 「月下的人卻已經變了!」簡懷魯輕輕歎氣。 「大江大河也無時無變!」 「大山大嶺卻是不動的!」 「吹花郎,你早知道是我吧?」 「布下庚金折翼陣的不是你麼?」 「那又怎麼樣?」 「你布下那樣的陣,只因你自己也飛不起來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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