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2·星之子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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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記得在伏羲大街下車,哼,別又忘了!」 方非一點頭,走了兩步,忍不住回頭望著天素,他的心中亂如麻,咽了一口唾沫說:「那麼,晚上見?」 天素看著他,目光冷冷淡淡。方非的心收縮了一下,默默走進車廂,身後的背殼輕輕合攏,這時間,一個清冷的聲音幽幽傳來:「晚上見!」 聲音輕不可聞,方非應聲回頭,天素俏立車前,身影若隱若現,仿若窗外的冰花,美麗而又飄忽,時刻都會融化。 一刹那,方非的心裡湧起了一股悔恨,恨不得馬上沖了出去,向天素坦白一切,求她救救簡真——可是已經晚了,車身晃動起來,大蜈蚣百足齊揮,一眨眼,少女就消失了! 世界開始顛來倒去,蜈蚣車無聲向前,它巧妙地扭動身子,緊貼住一面高牆。這也許不該叫牆,而是應該叫路,這一條任意顛倒路,隱約藏在玉京的深處。 越過高高的圍牆,躥上危樓的尖頂,大蜈蚣搖頭擺尾,順著陡峭的牆壁向下滑行。那面峭壁光光溜溜,也是一塊巨大的通靈鏡。鏡子裡面,水光光眉飛色舞,有說有笑,渾不知大蜈蚣鑽過她的耳朵,爬過她的雙眼,順著鼻子往下,在她的嘴邊滑了-跤,跟著一頭紮到了下方的屋頂。 方非身邊的座位空了滿,滿了空,眼前忽明忽暗,掠過一片青茫茫的文字,每個字都如一根尖刺,紮得他兩眼生痛—— 「想見到雷車後面的人嗎?那就來考八非學宮吧!」 拜鬥成功,就能進入八非學宮,進了八非學宮,就能見到燕眉——一換在以往,為了見到少女,哪怕只是一眼,他也甘願付出一切。可現在,簡真也許再也拜不了鬥、再也進不了八非學宮,往壞處想,還會丟掉小命。拋下他去拜鬥,自己又算什麼?忘恩負義?還是賣友求榮?簡真不肯出賣朋友,才會落到這樣的境地,他呢,他又該怎麼做? 「下一站,伏羲大街!」一隻大黃鸚鵡尖聲報站,蜈蚣車滑行一段,緩悠悠停了下來! 方非恍惚下車,呆了呆,一握拳頭,向著會館跑去。 趕到住所,兩個男人已經醒了,各叼一隻煙斗,正在那兒吞雲吐霧。兩個女子並肩坐著說話,只有簡容無事可做,呆在一邊悶悶不樂。 看見方非,眾人全都吃了一驚。申田田叫到:「小傢伙,你的臉膛怎麼比鍋底還黑?」 方非一摸臉,黑乎乎盡是泥灰,他喘息兩下,大聲說:「簡真、簡真被人抓走了!」 這消息突如其來,眾人齊刷刷站了起來。少年上氣不接下氣,把經過講了一遍。 方非說完,簡懷魯嘿地出聲,敲滅煙斗,冷笑說:「好傢伙!還有這一手?」 「誰這麼缺德,出這種陰招?」申田田眉眼泛紅,幾乎快要落淚。 「怪不得別人!」簡懷魯狠狠一皺眉頭,「只怪我們防範不周。」 「怎麼辦?怎麼辦?」申田田活似一隻大鵝,上了燒紅的鐵板,踱來踱去,方寸全亂。 「唉!」禹封城伸了個懶腰,「也沒什麼大不了,把人奪回來不就得了?」 「你說得輕鬆!」申田田氣恨恨地盯著他,「玉京這麼大,上哪兒去找人?」 「是啊!」簡懷魯臉色陰沉,「但願他們只抓人,不滅口!」 禹封城哼了一聲,揚聲說:「笑笑,那東西我帶來了,就在壁櫥裡面。」禹笑笑轉身拎出一個籠子。籠子裡的東西受了驚動,撲啦啦響個不停。 「什麼?什麼?」簡容兩眼放光。 禹封城一擺手:「關上門窗,不要透光!」 關了門,拉上窗簾,屋子一團漆黑。禹笑笑抽出符筆,一指籠子,上方的黑布飄了起來。 「蠻!」籠子裡發出一聲怪叫,黑暗中燃起熒熒的綠光,光亮幽淡柔和,籠罩著一隻古怪的大鳥。 「蠻蠻鳥!」吹花郎瞪大雙眼。 怪鳥一身綠毛,發出螢光,仔細看去,它兩頭兩身,兩隻眼睛,一對翅膀,六隻爪子——兩隻長在背上,兩隻長在腹部,四爪相扣,將兩個身子抱成一團。剩下兩隻爪子,一邊一隻,與尋常的鳥兒無異。 這怪鳥是一隻,還是兩隻?方非看來看去,不禁糊塗起來。 「吹花郎,好見識!」禹封城挑起大拇指,「許多道者見了它,只怕都要發呆!」 「我以為……」簡懷魯驚疑不定,「我以為它已經滅絕了!」 「這鳥兒雄不離雌,雌不離雄,一旦分開,必死無疑!況且又是夜間出沒,太陽一照,就能把它活活燒死。它飛得又慢,膽子又小,天敵數也數不清,這樣的鳥兒能夠活下來,真是一個天大的奇跡!」 「什麼是蠻蠻鳥?」簡容想要伸手入籠,將那鳥兒揪出來瞧個究竟。 「別動!」簡懷魯攔住兒子,「這蠻蠻之鳥,相傳是遠古一對怨侶化成的。這一對男女,生前極其相愛,可是機緣不巧,終生無法結合。那一股哀怨之氣鬱結在三魂七魄中間,死後精魂不散,化為了一對怪鳥。小容你看,蠻蠻鳥不是一隻,而是一對,雌鳥和雄鳥共用一對翅膀。一對眼睛,只要分開,它就飛不起來,剩下的一隻眼睛也看不見另一邊的敵人!」 「那它不是死定啦!」簡容大叫。 「對啊!」吹花郎輕輕歎氣,「它們弱得可憐,很難存活下來!」 「是笑笑救了它們!」禹封城一臉得意,「當時一隻三眼雕追趕這鳥,已將雌鳥抓住,雄鳥掉在地上,摔壞了翅膀,在那兒使勁地哀叫。笑笑聽到了叫聲,從三眼雕的爪子下麵把雌鳥活活奪了回來。兩隻鳥都受了重傷,奄奄一息,我也只當活不成了,可笑笑不信邪,治了一個半月,竟又活過來了。」 眾人聽了這話,望著禹笑笑,對這少女好生佩服。 鳥籠裡有兩隻小碗,各放食物清水,雄鳥啜了水,來喂雌鳥,雌鳥囁了食兒,又喂雄鳥。兩隻鳥兒親親熱熱,相依為命,眾人看在眼裡,都是莫名感動。 簡容小孩心性,不懂什麼男歡女愛,更不知什麼相濡以沫的大道理。只覺這鳥兒長得雖怪,可是本領太弱,忍不住小嘴一扁:「它有什麼了不起?哼,連三眼雕者都打不過,還能去救哥哥嗎?」 「你可不要小瞧它!」簡懷魯輕輕搖頭,「百短之物,必有一長,百弱之人,必有一強。古時候道者裡有這麼一句話:『山都眼,不可掩;蠻蠻鼻,不可瞞;神稱六耳,千里聽風,天生混沌,帝江六通!』」 「什麼意思?」簡容好奇又問。 「這話是說,什麼雲裡霧裡,都騙不過山都的眼睛;蠻蠻的鼻子,是震旦裡面最靈的;神獼的六個耳朵,聽得到千里以外的風聲。可他們都比不上妖王帝江,老帝江一樣感官都沒有,照樣兼有前面三者的本事。」 禹笑笑和方非都領教過帝江的厲害,聽了不由對望一眼。 「哼!」簡容瞪著蠻蠻鳥,「難道它的鼻子比犬妖還靈嗎?」 「只嗅氣味,雙方不分高下。可是,蠻蠻鳥有一種本事,別說犬妖比不上,就是妖王帝江也讓它三分!」 「什麼本事?」 「它能嗅見道者的元氣,再微弱的元氣,也瞞不過蠻蠻鳥的鼻子!」 簡容眨巴眼睛,心想這算什麼本事?禹封城卻歎了一口氣,苦笑說:「可惜這鳥兒白天出不去!」 簡懷魯揚了揚眉毛:「那就等到太陽落山!」 「我怕來不及啊!」禹封城意味深長,看了吹花郎一眼。 簡懷魯閉上眼睛,不再做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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