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2·星之子 | 上頁 下頁


  「死就死吧!」一咬牙,他壓住心跳,輕輕推開房門,門戶剛開一線,忽聽有人說道:「你回來了?」

  方非魂飛膽裂,掉頭就跑,跑了兩步,忽又感覺那聲音十分耳熟,透過門縫一瞅——山爛石坐在一張床上,龐大的身子將房間占去了一半。可怪的是,被太叔陽罵了兩天的硬板床,居然受得了這一座沉甸甸的肉山。

  「進來坐吧!」胖道師兩眼微閉,安然靜坐。

  方非訕訕進門坐下。胖道師坐在對面,活是一尊大佛。他睜開眼睛,看了方非一眼:「好小子,你今天可出風頭了,一下子借了兩個仇敵!」

  「仇敵?」方非困惑問:「誰?」

  「一是帝江,他認定你做了弊,可又抓不到證據。老妖怪小氣吧啦,這會兒正氣得要死。」山爛石一面說話,一面打量方非,方非的心裡怦怦亂跳,可是沒敢吱聲。

  「另一個是巫史,陰暗星不是個好東西,又歹毒,又小氣。他在你身上栽了個大跟頭,就算不關你什麼事,這筆賬也會記在你頭上的。小子,你要當心,別讓他抓到破綻。不然你會發現,白虎廳的刑訊室勝過任何人間的煉獄。」

  胖道師說話很慢,吐出的字眼卻字字如針,方非想起那些煙雲變幻的人臉,不由連打了幾個冷噤。

  「送屍體的虎探已經死了。」山爛石又歎了口氣。

  方非衝口而出:「也是被食了魂?」

  「不!」山爛石搖了搖頭:「這次,是他自己扼死了自己!」

  「這次……不是魔徒?」

  「誰說不是?」山爛石聲音一揚,「自扼而死,那是無相魔的標記!這一具屍體是他給巫史下的戰書。哼,狗咬狗的事我懶得管。只不過,我有點兒好奇,他為什麼單單殺了太叔陽,卻放過了你呢?」

  「我……我離開的時候,太叔陽還活著,魔徒是我走了之後才殺他的!」方非邊想邊說。

  「巫史也是這麼推斷的。他的木瓜腦子只能想到這一步。可我不這麼看,我認為這件事另有隱情。這個隱情你或許知道!」山爛石望著方非,目不轉睛。

  「我不知道!」方非灰心喪氣。

  「是嗎?」山爛石苦笑起身,「你如果不說,還會死更多人。影魔已經降臨,道者的血將會染紅玉京!」他一面說一面買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。

  方非心頭惶惑,他的腦海猛的一亮:「隱書!沒錯,魔徒是沖隱書來的。」他騰地起身,想要叫住山爛石,可是手伸了一半,忽又放了下來。他想起了對燕眉的承諾,這承諾重逾千斤,將他生生按回了床上。

  山爛石的腳步聲消失了,房間裡格外寂靜——就在對面的床上,昨天還躺著一個活生生的人,如今只剩下一片虛無。生命如此脆弱,而這所有的一切,或許都是因他而起。

  強烈的負罪感壓在心頭,方非幾乎喘不過氣來。他雙手抱頭,發出了一聲壓抑已久的號叫。叫聲響徹斗室,聽起來十分淒涼。

  方非坐在那兒,發了一陣呆,忽聽有人敲門,他一驚站起,以為山爛石去而複返,剛剛拉開大門,門外那人尖叫一聲,擰轉身子,作勢要跑。

  來人是簡真,他擺著那個滑稽的姿勢,瞪了方非半晌,放鬆下來:「是你啊!」

  「你來幹嘛?」方非皺了皺眉頭。

  「那個……」簡真撓了撓頭,「笑笑不放心,讓我來陪你。我呢,也怕夜裡說夢話,洩露了大事,所有,咳咳,就來這邊住兩天。」

  危難關頭,大個兒挺身而出,方非十分感動,恨不得給他一個熊抱。

  簡真進了屋,張口就問:「方非,你睡哪張床?」

  方非一指:「那一張。」簡真扭捏兩下,笑著說:「方非啊,我睡你這張好嗎?那張……嘿……那個……嘿……」

  他的意思很明白,無非是說另一張床死了個人。經過一陣討價還價,死了人的那張床留給了方非,大個兒爬上了那張乾淨清白的大床,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,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。比起什麼魔徒,好吃好睡才是他關心的頭等大事。

  簡真的呼嚕聲一陣長、一陣短、一陣粗、一陣細,起初十分吵鬧,聽久了以後,卻又生出了催眠安神的奇效。從熄燈開始,直到起床號響,方非酣然沉睡,連夢也沒做上一個。醒來時,簡真正在那兒活動筋骨,弄得渾身骨頭劈啪作響,看見方非起床,笑著說:「昨晚也奇怪,什麼事業沒有。」

  方非也覺高興:「簡真,你真是我的秦叔寶……」

  「秦叔寶是誰?」簡真瞪大眼睛。

  「紅塵裡的一位門神,妖魔鬼怪見了他,全都不敢進門。」

  「是嗎?」簡真摸頭得意,「那我豈不是挺厲害的?」方非暗自好笑,心想:「我不是唐太宗,你也不是秦叔寶,看你樣子,倒像是程咬金。」

  見到禹笑笑,少女擔了一夜的心。眼見兩人平安,長長松了口氣。他當天換了裝束,戴了一道水紅色的頭箍,秀髮向後攏起,顯得英姿煥發。照她說,待會要進朱明火宅,呆上頭箍,以免考起試來,頭髮遮住了雙眼。

  天試院的房舍大多古樸,朱明火宅身處其中,顯得格外華麗,它的樑柱盡是翡翠琅玕,牆壁均為羊脂白玉,片片屋瓦,全是紅玉瑪瑙,旭日一照,火光沖天。

  進了火宅大廳,地上全是凳妖。三人招來三隻,還沒來得及變化,司守拙和鐘離燾就走了上來,白虎甲士一指方非的鼻子,劈頭就問:「你看到太叔陽了嗎?」

  方非耳根發燙,心中一陣煩亂。可是巫史有言在先,他不能說出真相。沉默了一會兒,司守拙不耐又叫:「問你話呢!他昨天沒來考試,今天也沒見人。你們兩個不是同一間寢室嗎?可怎麼有人說這胖子昨晚住在你那兒?」

  他嗓門老大,許多人掉頭看來。方非正在猶豫,一個虎探大步走來,沖著司守拙冷冷說:「鬧什麼?回座位上去!」

  虎探目光淩厲,司守拙也了無懼色,兩人瞪眼對視,目光好似刺刀匕首,來回交鋒了好幾次。

  「司守拙!」門外走進來一個白衣男生,個子高挺,相貌英俊。方非想了起來,這個男生昨天和藍衣少女一同交卷。因為俊朗出奇,他一進大門,就引來了無數的目光。司守拙看見男生,氣勢一軟,眼裡閃過一絲疑慮。

  「司守拙!」男生揚了揚眉,「別鬧事!」

  司守拙後退一步,瞪了方非一眼,扯著鐘離燾快步離開。

  男生又看方非一眼,一皺眉,抬頭向前走去。虎探慌忙讓到一邊,兩眼盯著腳尖,深深低下腦袋。

  待到男生走遠,禹笑笑呼出了一口長氣,輕聲說:「你們知道他是誰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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