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1·仙之隱 | 上頁 下頁 |
六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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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通則?」簡懷魯微微一笑,「那麼管家婆,你見過神龍向朱雀人低頭的嗎?」 申田田皺眉搖搖頭。 「你見過神龍為朱雀人捨身的嗎?」 申田田還是搖頭。 「只有蒼龍人,才能降服神龍!」簡懷魯輕輕歎了口氣,「我猜想,方非的元氣也許是青色。」 申田田和方非同時開口,一個叫:「胡說八道!」一個說:「我不做蒼龍人!」 簡懷魯哈哈大笑,說道:「管家婆,我跟你打賭,賭二十杯蟲露酒!」 「十杯!」 「十五杯!」 申田田遲疑一下,拍手說:「好,我賭他是朱雀,你輸了怎麼辦?」 「我賭他是蒼龍。」簡懷魯笑了笑,「我輸了,一個月滴酒不沾!」 「好極了!」申田田語氣尖刻,「這可是一個戒酒的好機會!不過,死酒鬼,你怎麼證明他的道種?」 「很簡單!」簡懷魯一字一句地說,「我給他開竅!」 「不行!」申田田跳了起來,「那是點化人的事!」 「點化人還沒找到,不過……」簡懷魯看她一眼,意味深長地說,「震旦裡可不太平!」 申田田遲疑說:「這件事我做不了主,還得看本人的意思!」說到這兒,她的目光投向方非,「孩子,你願意開竅嗎?」 「開什麼竅?」 「就是打開你的靈竅,導引出你的元氣。」 「元氣?」 「你有了道者之魂,魂魄生元氣,元氣你也有了,不過靈竅沒開,它就流不出來。」 「要元氣做什麼?」方非心中好奇。 「做什麼?」申田田眨眼一笑,「紅塵裡,你們用墨水寫字,震旦裡,我們都用元氣寫字。有了元氣,你就能憑空畫符,靈虛飛劍,運天地之力,奪鬼神之機。」 方非的心子別別亂跳,申田田說的都是他夢寐以求的本事,他驚喜欲狂,加上酒意作祟,大聲說:「好哇,簡伯伯,你為我開竅吧!」 夫婦倆對視一眼,簡懷魯笑著說:「過程有一丁點兒難受,你可要稍微忍耐一下!」方非點頭說:「我不怕!」 「好孩子!」簡懷魯把洞簫湊到嘴邊。 「不是開竅嗎?怎麼又吹簫?」方非十分奇怪。 「這可是我的獨門絕活!」簡懷魯咧嘴一笑,「我要像吹開花兒一樣,吹開你的靈竅!」 簫聲幽幽入耳,方非的心頓時一跳,身上每根汗毛都隨簫聲顫動,他的身子好似吹脹了的皮球,又脹又熱,又酸又麻,而且伴隨一股奇癢。 這感覺又奇怪,又難受,方非哎呦一下,想要跳起,不妨申田田伸手將他按住,女狼神低聲說:「忍耐一下,過一會兒就好!」 方非難受得說不出話來。耳邊簫聲漸高,他的身子也隨之脹大,可是伸手摸去,肌膚又好端端的,一點兒異樣也沒有。 這感覺重複了好幾次,簫聲變得急促起來,方非自覺越脹越大,幾乎就要爆炸,這時「嗡」的一聲,他的腦子一空,所有的知覺都消失了——只有簫聲還在!若斷若續,似在前方招手,他跟隨簫聲向前,周圍都是散漫的靈光,有的像魚,有的像鳥,飛騰踴躍,生機駘蕩。 他仿佛成了一個胎兒,躺在這一片靈光之海,舒服愜意,漫無目的,漸漸地神志模糊,融化在無邊的靈海…… 醒來時已是夜深,方非睜開雙眼,發現自己躺在華蓋車的客廳。 「他的胎光竅開了!」簡懷魯坐在一邊,抽著香草。 「開完竅了嗎?」方非爬了起來,看看自身。 「還早得很呢!」申田田笑著說,「人有三魂七魄,就有十個靈竅,今天只吹開了胎光竅,還剩九個靈竅。慢工出細活,一天吹開一竅就夠了,要不然,你的身子可受不了。喏,餓了吧,快來吃飯!」 震靈筆是筆,也是簫,吹出的簫聲蘊含玄機,可以牽動萬物的靈性。它能讓花兒一瞬開放,也能叫蛀蟲氣絕身亡,凍結得了敵人的元氣,也吹得開道者的靈竅。如果按部就班打開方非的靈竅,少說也要一年半載,可是到了簡懷魯的這兒,一切變得輕鬆容易,他能在短短的工夫吹開百花,也就能在短短的工夫吹開十個靈竅。 至於開竅的感受,吹花郎說得輕描淡寫,方非親身體會,才知道上了大當,這裡的難受,可真不是「一丁點兒」—— 吹開爽靈竅時,人會高燒不退,方非躺在浴盆裡,盆裡的水從頭到尾都在沸騰;幽精竅使人渾身變冷,方非呼出的氣流,讓蟲露酒結了一層薄冰;屍垢竅又麻又癢,渾身活像是爬滿了毛蟲;伏矢竅倒好,只是昏昏沉沉,終日出現幻覺,簡真後來說,那一天方非叫了幾百聲「煙煤」,大個兒很奇怪,他幹嗎老跟煤炭過不去;雀陰竅叫人狂笑,方非笑到幾乎斷氣;吞賊竅使人幻聽,耳朵邊時而雷轟電掣,時而竊竊私語,還有許多古怪噪音,反復折磨他的神經;吹開非毒竅時,方非悲從中來,哭了整整一天,擦淚的手帕就沒有幹過;只有除穢竅最舒服,睡了一天一夜,連一個夢也沒有做過。 簡懷魯每到小村小鎮,都去給人吹花,有時收點兒傭金,有時高興起來,乾脆白吹白送,一路上嗚嗚咽咽,吹得滿街滿巷繁花似錦。 方非如果清醒,也常常跟在後面,一來欣賞吹花郎的神技,二來打探燕眉的消息。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,始終一無所獲,就連沖霄車的消息也沉寂下去,再也無人提起。 華蓋車翻山越嶺,用申田田的話說,抄的是「靈樞山的近路」。山間水旁,田疇湧翠,水車歌吟,田間不見農夫,倒有許多妖鳥妖獸。 有一類鋤地鼠,棕皮黑眼,個頭大過土撥鼠,刨土的本領更勝一籌。鼠妖成千累萬,密匝匝湧入田間,連刨帶拱,把土壤翻得妥妥帖帖。 翻過了土,白色的播種雀馬上登場——雀妖大如麻雀,精挑細選,從穀堆裡揀出種子,收藏在天生的嗉囊裡,當它們飛過田頭,天上就像下過一陣穀雨。 田中的溝渠四通八達,裡面遊動著無角的施雨蛟。妖蛟們不時昂起腦袋,興雲布雨,細雨點點滴滴,落在禾苗尖兒上;鋤地鼠則冒雨奔忙,挑出田間的雜草,連根帶葉地吃個精光。 紅塵裡稻麥收種,都以季節計算,可是到了這兒,九天就是一個輪回,作物生長的速度,快過方非的頭髮。一到收穫季節,油光水滑的鐮鼬就冒了出來,大尾巴掃來掃去,比風車還疾,比鋼刀還快,經過的地方,莊稼倒伏如浪。接下來,這些小術士又化為了一陣旋風,卷起收割的稻子,向著打穀場飛去,它們的風勢拿捏精妙,不會遺落一粒穀子,也不會帶走一點泥巴。 田邊果樹成蔭,樹上的果子千奇百怪,除了冰橘以外,方非一種也不認識。叫人奇怪的是,看守林子的是一群白毛的猿猴。白猿爬上爬下,澆水捉蟲,剪枝施肥,挑出成熟的果子,丟進竹編的籮筐,然後頂在頭上,一溜煙跑進了村子。 除了看果子的猿,還有趕魚的蟒,放羊的豹,牧鳥的隼。這些妖怪兢兢業業、勤勤懇懇,一向盡忠守職,從不監守自盜。 這些奇聞怪事,全是簡真所說——這個胖墩墩的小傢伙,當著眾人畏畏縮縮,說起話來老是忘詞兒。私下跟方非待在一起,登時變了一個人,信口開河,長篇大論,方非越吃驚,他就越起勁。 簡真見方非啥都不懂,越發由著性子胡吹,吹到後來,膽敢誇口騎過一隻窮奇,又親眼見過獍獁跳舞。不妨隔牆有耳,簡懷魯窩在一邊,逮著這話跳了出來,笑嘻嘻地發問:「小真,你什麼時候去過謎山哇,我怎麼就不知道?」 「我、我沒去過謎山!」 「獍獁不是長在謎山嗎?說起來,我還沒見過它們跳舞呢。來,小真,給爸爸吹一吹,它們怎麼個跳法,站著跳,還是趴著跳,先出左腳,還是先出右腳。嗐,別害羞呀,來,吹一吹,這事情可怪有趣兒的。」 簡真窘得要死,腦袋縮到肩膀下面,瞅著父親的笑臉,恨不得沖上去掐住他的脖子,給他的舌頭打個死結。從那以後,一連幾天,大個兒見了方非,都是羞答答地抬不起頭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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