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1·仙之隱 | 上頁 下頁
五十九


  「我就留在這兒!」老龍望著長牙的化石,眼裡流出深切的悲傷,「我的兄弟死了,除了我,誰來給它做伴?」

  「好吧!」莊老太歎了口氣。

  桃花鱗掙起身來,看向方非,龍眼清瑩如水,透出奇異的光彩。

  「昂!」老龍舉頭向天,發出一聲長吟,身子宛轉上升,直到尾巴離開地面。它盤在空中,龍身捲曲了三次,舒展了三次,斑駁的鱗甲生長如飛,殘破的龍角也彌合無痕。片片龍鱗發出迷人的光彩,白裡透紅,就像是迎春怒放的桃花。

  老龍低吟一聲,悄然失去了形體,化作了一團花光流溢的雲氣,雲氣注入深潭,空氣中漫開了一陣冷香,輕輕包圍眾人,久久也不散去。

  「雲龍香!」簡懷魯的臉上閃過一絲傷感,「好多年也沒有聞到啦!」

  莊老太點了點頭,一轉身,忽地輕叫了一聲。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長牙龍的化石頭上綠意湧現,冒出來一枚孤零零的樹芽。緊跟著,嫩芽生長如飛,筆直向上,無花無葉,也不分叉,長到一米多長,終於停了下來。

  「這是什麼?」簡真十分詫異。

  「這是尺木!」莊老太望著石龍,若有所思,「尺木是神龍的精魂變化,活著時長在龍的頭部,死了也隨魂魄散去,神龍沒有尺木,就不能乘雲變化。尺木、龍珠、元水,神龍三寶,舍之必死,常與神龍同化,很少留在人間。唔,現在長了出來,真是有點兒古怪?」

  「我來瞧瞧!」簡真毛手毛腳,上前要采。

  「別亂來!」莊老太伸手攔住他,「有緣人才能采,人不對,尺木就會石化!」

  「有緣人!」大個兒一愣,回頭看向方非。莊老太笑了笑,點頭說:「小度者,只怕還得你來!」

  方非心中遲疑,簡真推了他一把,他才走上前去,握住那根「尺木」。木棒入手冰涼,紋理十分細潤,一瞬間,少年的腦海中浮現出長牙的影子——巨龍神態安詳,沖他默默點頭,倏忽雲煙四起,那影子又模糊起來。

  方非一個激靈,醒悟過來,跟著吃驚地發現,尺木已經連根拔起,落到了他的手心。他怔了一下,揚起尺木,木棒青碧流光,幾乎全無重量,他似乎感覺得到——龍的精魂就在木中,勃勃跳動,躍躍欲飛。

  「有意思!」莊老太呵地一笑,也不道別,轉身向流雲村走去。

  「老道師真矍鑠!」申田田目送老太婆消失,微微露出笑容。

  「又欠她一個人情!」簡懷魯搖頭苦笑。

  申田田目光一轉,突然怒形於色:「小真,你的鎧甲怎麼回事?」

  「什麼?」簡真轉過身來,一臉茫然。

  「看你背後?」

  大個兒反手一摸,甲胄破了一塊,露出裡面的外套,他的翅膀被麻中直打折,神形甲受了損壞,回復不了原狀。

  申田田還要嗔罵,簡懷魯忽說:「小真今天做得很好,管家婆,你就別罵他了。」父親幫腔的機會少得可憐,簡真聽在耳中,眼巴巴望著老爹,面孔漲得通紅。

  簡懷魯將申田田昏倒後的情形說了一遍。女道者聽得驚心動魄,本以為莊老太救了兒子,誰知救人的竟是方非,她只覺不可思議,忍不住問:「方非,你跟那條龍說了些什麼?」

  方非想了想,說過的話雲煙一片,除了隻言片語,幾乎記不起來。他滿心困惑,搖頭說:「我記不清了!」

  「你怎麼會龍語?」

  「山都的金犼阿維蘭,給我吃過一顆能言果!」

  「什麼?」申田田失聲大叫,「你進過山都森林?」

  方非點點頭。簡懷魯夫婦對視一眼,神情都很震驚。

  「能言果可是寶貝呀!」吹花郎輕輕地說,「那是人頭樹的種子,金犼用元氣滋養長成的。方非,從今以後,震旦裡的任何種類,只要擁有語言,你都能輕易地聽懂它們的話,並與它們任意交談!」

  「可是剛才那些話……」方非仿佛陷入了一個謎團,「好像、好像不是我說的。我的身子裡面還有一個人,說話的是他,不是我。」

  簡氏夫婦對視一眼,將信將疑,申田田說:「能言果還有這樣的妙用嗎?」簡懷魯搖了搖頭,注目方非,流露出深思表情。

  簡容抽抽搭搭,嚷著回家,申田田又氣又憐:「小鬼頭,你平時的調皮勁兒上哪兒去了?哼,看你還敢不敢瞎胡鬧。」

  小東西羞愧難當,一想到龍爪下的光景,忽又哆哆嗦嗦地流下了眼淚。

  申田田心生不忍,招呼眾人回家。走了一程,方非回頭望去,寒潭裡升起一股雲氣,冷清清,白慘慘,一晃眼,就將巨龍的化石吞沒了。

  簡容受驚過度,不到華蓋車,就在母親懷裡睡著了。其他四人坐在客廳,相對無語。簡懷魯燃起琅嬛草,一口口地吞吐不已,他的心思連接煙斗,煙氣化作了飛龍,一條接著一條,在空中來回起舞。

  「我去做飯!」申田田開口打破了沉寂。

  簡懷魯卻搖了搖頭:「我想喝酒!」

  「不行……」

  「飯,能填飽肚子;酒,能填滿腦袋!」

  申田田沉默一下,苦笑說:「好罷!今天破例。」

  不多時,酒杯斟滿,簡懷魯舉杯說:「為了死去的龍!」

  方非心中酸痛,也舉杯說:「為了長牙!」

  「長牙?」申田田小心地問,「獨角龍的名字嗎?」

  方非默默點頭,舉杯飲盡,可是,無論多濃的烈酒,也沖不淡心中的傷痛,有些痛刻在心底,縱使歲月流遷,也不會輕易磨滅了。

  「方非!」簡懷魯長長歎了口氣,「我真想看一看你的氣!」

  「什麼氣?」方非喝了酒,腦子暈暈乎乎。

  吹花郎取出震靈筆,手一揚,筆尖吐出一縷黑氣,氣色明淨疏朗,好似散落在水裡的墨汁。

  「在紅塵中,人種的區別是膚色。」簡懷魯徐徐張嘴,吹動水墨色的煙氣,「在震旦裡,道種的區別是氣色——蒼龍青氣,朱雀火氣,白虎白氣,玄武黑氣,看到了嗎,這一股氣在告訴你,坐在你面前的是一個玄武人!」

  「魔徒呢,他們是什麼顏色?」方非忍不住問。

  吹花郎臉色一沉,冷冷說:「和入魔前一樣。」

  方非看了看雙手,大概酒氣作祟,雙手紅彤彤的,透著一團滾熱,「我呢,我的氣是什麼顏色?」

  「你的點化人是什麼顏色?」申田田問。

  「紅色!」

  「朱雀人?」女狼神一揚眉毛,「你也是紅色!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度者和點化人的元氣相同!」

  方非喜不自勝,大聲叫道:「我也是朱雀人?」

  「沒錯!」申田田笑著點頭。

  簡懷魯卻冷不丁說:「那可不見得!」

  申田田一愣:「怎麼不見得?這可是千古以來的通則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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