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1·仙之隱 | 上頁 下頁
四十九


  第七章 吹花郎

  「孩子!」申田田問,「你不舒服嗎?」

  「我、我……」方非的嗓子堵住了,兩手揪住亂髮,腦子裡熱乎乎、亂哄哄,似有千百個浪頭衝撞拍擊——

  「你為什麼這樣做?」

  「你明知故問!」

  「你怕我殺了他……你知道後果嗎?」

  「知道又怎樣?」

  「這是九幽之火,必定一直燃燒。你的餘生將燃燒殆盡,你的命運會不由自主。任何疏忽,都能讓你的道基坍塌。一步踏錯,你就註定萬劫不復。這些後果,你也知道嗎?」「我知道……」

  古洞裡的這一番對話,方非從來十分迷惑,可在這個時候,他一下子全明白了。

  「燕眉是為了救我……」這年頭仿佛一個水泡,越漲越大,直到充滿了全身,方非忽覺一陣軟弱,淚水決堤似的湧了出來。

  「點化」好似一條鎖鏈,將兩人牢牢鎖在了一起。殺死方非,也就殺死了燕眉,影魔看見「度凡印」,就已經明白一切。

  那一瞬間,魔徒的心裡,不知道經歷了怎樣的掙扎?他有殺母的心病,燕眉逮住這個弱點,用母親的威靈制服了他,一邊是唾手可得的隱書,一邊是糾纏不清的親情,擺脫不了殺母的陰影,他就很難從容殺死妹妹。現在想起來,那時的每分每秒,全都意味著無量的風險。兩人是生是死,全在燕郢的一念之間。

  結果,方非活了下來。燕眉呢?押上了她的一生!

  這可真是一場慘勝!

  「孩子……」手掌又厚又軟,輕輕撫過頭頂。方非抬頭望去,映入眼簾的是申田田圓潤的臉膛。他的心底深深一慟,不知怎麼的,浮現出了母親溫柔的笑臉。

  「點化人……」簡懷魯還想說下去,卻被妻子的眼神制止住了:「死酒鬼,你少說兩句會死嗎?」

  「嗐,總得找到點化人吧!」

  「天大的事以後再說,現在要緊的就是吃飯!」

  女道者站起身來,走到灶台邊上,一手按腰,一手揮筆,筆勢呼呼生風,時快時慢,時而淩厲,時而舒緩,有時用力一捺,仿佛鄭重其事,接著靈巧一勾,又顯風趣俏皮——與其說她是烹飪飯菜的主婦,還不如說她是指揮樂隊的大師,至於下面的樂手,全部都是灶臺上的家什。

  方非看得有趣,心情稍微平靜。不一會兒,飯菜做好,接二連三地跳上飯桌。申田田高叫:「小容,去叫你哥哥吃飯!」

  「我才不去!」簡容剛才氣走兄長,心頭有點兒發虛。

  「隨他去吧!」簡懷魯舒舒服服地抽了口煙,「讓他靜一下也好。」

  吃完飯,夜色已深,簡真還沒回來。外面風雨交加,山濤如沸,申田田幾度開門翹望,臉上透出一絲焦躁。

  大個兒遲遲不回,申田田忍不住埋怨丈夫,責怪兒子。簡懷魯打著哈哈,胡亂應對,簡容更是全無心肝,老媽還沒罵完,他已睡得半死。申田田無可奈何,只好唉聲歎氣,埋怨自己命苦。

  這一晚,方非睡在車裡,聽著風聲雨聲,更加難以入睡,古洞裡的情形不住閃現,仿佛按下了迴圈播放的按鈕,放了一遍又是一遍。一直想到天亮,剛剛迷糊了一會兒,燕眉的影子晃來晃去,又把他從夢中叫醒。這時風雨已經歇了,他披衣下床,走出寢室。道者一家還在沉睡,方非推門下車,身後的車門又啪的合上了。

  風雨過後,長林如洗,東方已經發白,天空好似磨砂玻璃,灰白裡泛著藍光,其中的雲氣凝固不流,仿佛鏡子裡的一抹幻影。

  空氣十分清新,方非吸了幾口氣,心情似乎好了一些,他轉身拉門,可是紋絲不動。華蓋車出來容易進去難,為了防範外敵,要用特定符咒才能打開大門。

  方非無事可做,走進叢林,腳下細草如絲,比地毯還要舒服。他走了一會兒,不覺迷失了路徑,來回走了幾圈,也沒找回駐地。

  咕嚕嚕,左近傳來異動,方非一眼望去,不遠的大樹下,靜悄悄地躺著一個圓球,顏色藍中帶紫,竟是一隻凳妖。

  看見凳妖,又想起了燕眉,方非心頭一熱,招了招手,圓球咕嚕一下,應手滾了過來。

  少年伸出右手,正要撫摸凳妖,忽聽有人高叫:「別動!」回頭一看,卻是簡真,他一個箭步躥上來,飛起一腳,踢在凳妖身上,藍紫圓球吱的一聲,筆直飛入了林子。

  「你招惹凳妖幹嗎?」簡真回過頭來,「這東西可凶啦!」

  方非心中奇怪,支吾說:「我以前見過的一點兒不凶,還能變成椅子!」

  簡真想了想說:「那凳妖是不是紅色的?」

  「是啊!你也去過返真港?」

  簡真搖了搖頭,從彌芥囊裡掏出一本小書,翻到一頁,清了清嗓子念道——「凳妖,形妖科,圓如球,善走多變。產地:靈樞山、羽山、首陽山。繁衍方式:分裂生殖。凳妖是否有害,可從顏色分辨。紅凳妖乖巧馴服;綠凳妖吸食草木精華,是森林中的大害;藍紫凳妖最為兇險,吸食人畜魂魄,需要嚴加提防——」他合上書本說,「《妖怪詞典》這樣說的!」

  「看來你救了我的命!」方非苦笑著伸出右手,「我是方非!」

  「我是簡真!」簡真也扭捏伸手。

  他的手厚實有力,比起方非大了一倍。方非審視這位老兄,大個兒衣發乾爽,一點兒也沒有風餐露宿的樣子,好奇問道:「昨晚那麼大的雨,你上哪兒過的夜?」

  「林子裡面!」

  「你不怕雨?」

  「我不怕雨,雨倒怕我!」

  「這話怎麼說?」

  簡真走近一棵大樹,沖著方非大叫:「退後一些!」方非應聲後退,簡真搖了搖頭:「再退一些!」

  少年退到二十米外,大個兒才說:「行了!」翻手一拳打中樹幹,大叔左右搖晃,殘雨刷刷落下,到了簡真頭頂,好似遇上了一層無形阻力,嗖嗖嗖地彈出老遠。

  「啊!」方非驚奇佩服,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
  「被我的元氣擋開了!」大個兒搖頭晃腦,微微得意。

  「元氣?」

  「你不知道嗎?道者都要煉氣!」大個兒哼了一聲,悻悻說,「再說我是甲士,甲士煉不好氣,就跟廢物差不多!」

  「甲士?羽士?」方非只覺疑惑,「這有什麼不同?」

  「羽士可以馭劍馭輪。甲士什麼也駕馭不了,只有穿上神形甲,才能飛行……」簡真的聲音越來越低,「大家,嗐,都不怎麼瞧得起甲士!」

  「神形甲是什麼?」

  「一種鎧甲,一旦穿上去,可以飛行變化。不過,比起魔羽衣就差遠了,又笨又重,穿著難受,難怪有人寧可加入魔道,也不願做甲士受罪……」說到這兒,他捂住嘴巴,臉上閃過一絲驚恐。

  「怎麼了?」方非扭頭看看,不見有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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