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5:龍生九子 | 上頁 下頁
十一


  老者正沖玉玦發呆,忽然見問,倉皇收回目光。樂之揚不向耿家父子回禮,卻問一個無名老者的來歷,耿炳文老謀深算,尚還沉得住氣,耿璿卻是變了臉色,鼻子裡冷哼一聲。

  梅殷也是一愣,苦笑道:「漸愧,慚愧,這位老先生來了許久,我還沒問過他的名號!」

  老者一臉惶恐,連連打躬作揖,沒口子說:「不敢,不敢……」蜀王看他一眼,笑道:「二姐夫你沒問,我也沒說。這位先生姓郭,大號爾汝,是我王府裡的樂師,琵琶之妙,冠絕岷峨。」

  郭爾汝忽為眾人矚目,低頭袖手,不勝惶恐。梅殷笑道:「郭先生可是來參加樂道大會的麼?」蜀王笑道:「我可沒說。」梅殷指著他說道:「好殿下,跟我也打馬虎眼?」

  他頓了一頓,又說廣論音樂,道靈仙長也是一把好手,當日禦書房裡,他和寶輝公主琴笛合奏,就連陛下也讚不絕口!」

  眾人一聽,無不動容,耿璿望著樂之揚,眼中大有疑惑,蜀王的目光卻落在空碧笛上,眉頭微微皺起,流露深思神氣。樂之揚見他眼神,只覺心頭發毛,暗悔帶了玉笛出來,蜀王和朱微骨肉同胞,或許見過這一支玉笛。

  正惶恐,忽聽方孝孺咳嗽一聲,高聲說道:「仙長才藝廣博,不知治何經典?」

  樂之揚一愣,他生平不愛讀書,當然也沒有治過什麼「經典」,情急之下,衝口說道:「我治的是《靈飛經》」

  「靈飛經?」方孝孺一臉茫然,「那是什麼書?」耿璿一邊插嘴:「好像是一部道經。」

  方孝孺「哼」了一聲,粗聲粗氣地道:「恕我冒昧,方某問的是儒家經典。四書五經之內,仙長專精哪一部?」

  「這個麼?」樂之揚硬若頭皮說道,「粗略看過兩本,專精卻說不上。」

  耿璿呵呵直笑,面露輕蔑。方孝孺卻是臉色陰沉,揚聲說道:「這就是仙長的不對了,所謂東宮伴讀,應是飽學之士,不通儒家典箱,如何能夠陪伴儲君?」

  梅殷深知此人迂腐,聽他口風不善,忙說:「方大人說差了,仙長是道士,當然治道經,大人是儒士,當然治儒經。」

  「此話不然。」方孝孺連連搖頭,「道家談虛論玄,不切實際,想要天下大治,還得尊我儒學。兩漢尊儒學而昌,魏晉好玄學而亡,太孫國之儲君、天下至重,身邊需有正人扶持,尊孔孟,秉仁義,正道直行。倘若身邊盡是和尚道士,豈不壞了我大明的江山。」

  樂之揚莫名其妙,挨了一頓搶白,心中老大不快,「和尚道士」四字,包括席應真不說,就連道衍也一塊兒罵進去了。

  樂之揚掃眼一看,蜀王手拈長須、若無其事,不由心想:「方老頭當面挑畔,莫非出自蜀王的唆使?我跟這王爺初次見面,他為何當面叫我難堪?」

  正自不得要領,忽聽道衍笑道:「方大人所言差矣。和尚道士又如何?道衍不敢說專精儒學,倒也讀過四書五經,但不知,方大人飽學通儒,卻又讀過幾本佛經?」

  方孝孺正眼也不瞧他,淡淡說道:「佛經胡人妄語,方某不屑一顧。」道衍笑道:「和尚能通儒學,儒生卻不通佛經,這麼說起來,儒生反而不如和尚高明了?」

  樂之揚拍手笑道:「說得好。」方孝孺又驚又氣,指著道衍說道:「你、你……」他性情方正,不善詭辯。耿璿眼珠一轉,忽地笑嘻嘻說道:「和尚此話不通,好比人吃肉,狗也吃肉,狗吃屎,人卻不會吃屎,以此推論,難道說狗比人還要高明?」

  這一番話極其刻薄,道衍低頭垂目、臉色陰沉,朱高煦卻是按捺不住,厲聲叫道:「耿璿,你為何出口傷人?」

  「殿下息怒。」耿璿微微一笑,「我不過說個笑話兒。」他和朱微婚期在望,一旦成親,就是朱高煦的姑丈,輩分高了一等,自然不用怕他。

  蜀王也打圓場,笑道:「不錯,說個笑話兒,道衍大師不要放在心上。」道衍只好笑道:「貧僧學識淺薄,叫王爺取笑了。」「哪兒話?」

  蜀王連連擺手廣今兒游宴聚會,大家但圖一樂,不拘什麼見識,說得有趣,就是好的。大師若有俏皮話兒,本王照樣洗耳恭聽。」

  「不敢……」道衍話沒說完,忽聽樂之揚笑進:「方大人,我有一事請教。」方孝孺揚起臉來,冷冷說道:「請說。」樂之揚笑道:「方大人姓名裡這個『孝』字,是否就是儒家的宗旨?」

  「不錯。」方孝搛傲然道,「百善孝為先,儒教以孝道治天下。」「好!」樂之搔將手一拍,「這麼說,方大人也好,耿公子也好,統統都是我道家的門徒了。」

  眾人無不奇怪,方孝孺問道:「仙長此話怎講?」

  "這還不明白麼?」樂之揚笑嘻嘻說道,「敢問方今世上,是兒子孝敬老子呢,還是老子孝敬兒子?」

  「豈有此理?」方孝孺大吹鬍鬚,"君君臣臣,父父子子,當然是兒子孝敬老子了。」

  「好。」樂之揚拍手笑道,「老子是道家之祖,方大人孝敬老子,當然也就是我道家的門徒了。」

  方孝孺一時語塞,耿璿卻冷笑道:「這話說得不對,此老子非彼老子,兩個老子不是一回事……」

  "此老子,彼老子?」樂之揚望著耿璿,一臉驚奇,鬧來鬧去,耿兄竟有兩個老子?」

  朱高煦聽到這兒,忍不住哈哈大笑,他一笑,其他人也笑了起來。耿璿面皮漲紫,有如醬爆豬肝,耿炳文更是勃然大怒,一拍桌子,厲聲喝道:「大膽、放肆,豈有此理……」

  徐輝祖見勢不對,忙說:「時候不早,諸位還請入席。」蜀王笑了笑,反身入座,其他人也各自入席。蜀王性好文學,眾人投其所好,紛紛談詩論詞。樂之揚聽了一會兒,老大無味,轉眼看去,忽見朱高煦站了起來,鬼鬼祟祟地溜出門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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