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4:西城八部 | 上頁 下頁 |
四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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樂之揚盛情難卻,只好跟著她來到一座水廳,廳堂窗開八面,微風徐來,窗外柳影綽約,隨風來幽幽的荷花香氣。 水憐影抱著貓兒相陪,不多久,蓮航、嵐耘奉上茶點,茶是太湖碧螺春,杯子是宋定窯的白瓷,剔透如羊脂白玉,杯中茶水青碧,宛如嵌在杯中的一塊翡翠。點心是千層桂花糕,用水晶蓮花盤盛放,咬上一口,每一層的滋味都有不同。另有天青色汝窯瓷盤,盛放若干果子,黃植綠橘,石榴勝火,嵐耘用小銀刀剖開―只西域胡瓜,其間黃白糅雜,儼然藏金納玉。 如此美食美器,皇宮大內也不多見,樂之揚讚不絕口,吃了半隻胡瓜,又將一盤桂花糕一掃而光。蓮航在一邊掩口直笑,說道:「貪吃鬼』一輩子沒吃過桂花糕麼?」樂之揚笑道:「桂花糕吃過,這種滋味的卻沒吃過。」 水憐影笑道:「若是喜歡,再取一些來。」樂之揚忙說:「飽了,飽了。」水憐影笑了笑,又說:「時日長閑,不如奏樂消遣。」 樂之揚笑道:「再好不過了,如今美食美器,還有三位美人,若是再有美樂相伴,正如古人所說,『四美兼得,夫複何求』了。」 「盡胡說!」蓮航啐道,良辰、美景、賞心、樂事才算是四美,你這又算哪門子四美?」 「蓮航。」水憐影輕聲呵斥,「我說了多少遍,對客人禮貌一點。」 「對別人我有禮貌,對他麼?」蓮航撅起小嘴,白了樂之揚一眼,「小姐,你不知道他多可惡?說我是粽子姑娘,又讓他的臭鳥來啄我。」 水憐影笑著搖頭:「樂公子,我這小鬟性子頑劣,多有得罪,還望見諒。」 「哪兒話?」樂之揚擺手笑道,「蓮航姑娘快人快語,好比三伏天裡吃冰,冷中有熱,熱中有冷,冷熱交煎,卻叫人打心眼裡痛快。」 三個女子都笑了起來,蓮航笑駡:「真真賤骨頭,挨了罵還這麼高興。」水憐影卻說:「蓮航,你不懂的,樂公子這是天生的瀟灑,學也學不來的。」頓了頓又說,「嵐耘,拿我的琵琶來。」 嵐耘取來一面琵琶,水憐影笑道:「讓公子見笑了。」把弦輪指,彈起一支《十面埋伏》,音繁弦急,大有金戈鐵馬,氣呑萬里之勢,窗外柳枝上的鳥兒也為琵琶所驚,撲腿飛上天去。 樂之揚一手捧茶,默默聽完,水憐影放下琵琶,笑道:「樂公子是雅人』但不知小女子這曲報過得去麼?」 樂之揚想了想,說道:「恕在下冒昧,小姐的手法是極好的,可聽來聽去,卻似乎少了一點兒東西。」 水憐影「哦」了一聲,說道:「還請指教。」 「照我看來,琴聲中少了一個『情』字。白樂天《琵琶行》裡曾說:『轉軸撥弦三兩聲,未成曲調先有情』,無論何種樂器,奏樂之前,先要有情,倘若無情,技巧再高妙,也如鏡中摘花、水中撈月,空洞虛幻得很。」 水憐影微微一笑,漫不經意地說:「可劉禹錫也說過:『天邊曰出西邊雨,道是無晴卻有晴』,情在方寸之間,但為自身所有,無情有情,誰又說得明白?或許我之有情便如你之無情,你之有情又如我之無情。」 「是呀,是呀。」蓮航一邊幫腔,「你大言炎炎,不知所謂,哼,你帶了這麼長一支笛子,一定很會吹笛了,你吹來聽聽,我倒要看看,你有情還是無情。」 樂之揚笑道:「姑娘有命,豈敢不從……」摘下笛子,湊到嘴邊,眼角餘光所及,忽見水憐影凝目望來,神情頗為急切,眼底深處,更有一絲說不清、道不明的東西。 樂之揚一愣,只覺這女子神氣古怪,猶豫之際,忽聽窗外傳來一個粗莽的男子聲音:「他媽的,屋裡的人,全給老子滾出來。」樂之揚應聲吃驚,湊近窗戶一瞧,還沒看清,疾風掩來,他急忙縮頭,篤的一聲,一產支箭顫巍巍釘在窗櫺上面。 樂之揚又驚又怒,抓起一張椅子擋在身前,探頭再瞧,嗖嗖嗖又飛來三箭。他一揚手,羽箭全都釘在椅子上面。樂之揚一面提防來箭,一面偷眼看去,水榭之外多了七八隻小船,船上人面透煞氣紛紛棄舟登岸,提著刀槍向水廳奔來。 樂之揚放下椅子,剛剛拔劍在手,對頭已經蜂擁而進,密匝匝有四十多人,個個形容剽悍,神完氣足,一看就是內外兼修的好手。 「什麼人?」蓮航銳聲喝道,「光天化日之下,膽敢擅闖民宅?」樂之揚回頭看去,蓮航手持一支八艦長,青碧如玉的竹篙,揚眉瞪眼,攔在水憐影身前;嵐耘也將紫竹籃、鶴嘴鋤提在手裡,站在二人身邊,神情頗為緊張。 闖入者面面相對,其中一人叫道:「怎麼只見幾個雛兒?秋濤那賊婆娘呢?」 樂之揚猜到對方來歷,不待三女答話,搶先詵「誰是秋濤?這兒是私家水榭,品茶賞湖的地方,你們擅自闖入,作何道理?」對方一聽這話,均是面露遲疑,先前說話的那人又道:「別聽小畜生鬼話,老子早就探聽明白了。這座『蘅荇水榭』是西城在京師的老巢之一,秋濤那賊婆娘常年龜縮在此。綁架錢長老她也有份兒,鬧得不好,錢長老就被關在這兒,秋濤那賊婆娘……」 樂之揚聽得眉頭,細看說話之人,卻是一個四旬男子,手持一柄魚叉,面皮棗紅,頭頂半秀,正說得帶勁,忽地慘哼一聲,伸手捂嘴,指縫間流出血來。旁人大吃一驚,均叫:「濮陽兄,怎麼了?」 那人放開手,撲地吐出一口鮮血,血水中躺著兩顆牙齒,還有一顆亮晶晶的圓珠,仔細一瞧,竟是一顆精鋼鍛造的蓮子。群豪一時譁然,沖著嵐耘怒目而視,為首一個高大老者厲聲說道:「小丫頭,你暗器傷人?」 嵐耘冷笑說:「誰叫他血口噴人?」 紅臉禿頂汶子怒不可遏,高叫:「臭丫頭,我濮陽釗跟你拼了。」手中魚叉一抖,大踏步奔向嵐転。蓮航冷笑一聲,青竹篙伸出,欄住他的去路。濮陽釗挺叉便剌,魚叉與竹篙相接,嗡的一聲,濮陽釗只覺一股奇勁順著竹篙湧來,登時雙臂發麻,連退三步。 其他人一片譁然,呼啦一下向前湧來。蓮航一聲嬌叱,竹篙嗚地抖圓,篙影重重,化為鬥大一團。兩個漢子奔得太急,首當其衝,但見滿目青碧,慌忙止步後退,冷不防膝蓋一痛,腿腳乏力,竹篙乘虛而入,刷刷兩聲,將兩人挑得橫飛出去,落入人群之中,響起一片痛呼怒叫。 「慢著!「高大老者厲聲發令,「全都退下!「眾人應聲後撤,定眼看去,地上兩顆鐵蓮子滴溜溜亂轉,登時恍然大悟,方才那兩人必是先遭蓮子打中,再被竹篙挑飛,兩個小丫頭遠―守,配合得天衣無縫。一念及此,眾人心中凜然,輕敵的念頭煙消雲散,各自手握兵刃,流露肅然之色。 高大老者踏主—步,沉聲道:「你們這兒,誰在管事?」 「我!」水憐影冉冉起身,笑吟吟說道,「足下虎面燕頷,又是江浙口音,想是鹽幫應天分堂的趙見淮堂主吧。」老者一愣,點頭道:「你認得我?」 「略有耳聞。」水憐影淡淡說道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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