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4:西城八部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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樂之揚像是挨了一拳,心中苦澀萬分。朱微站在月光之下,螓首低垂,身影伶仃,樂之揚恨不得沖上俞去,將她摟入懷裡,盡情安慰憐惜。他的心情如此迫切,雙腳卻是動彈不得,樂之揚忽地感覺,他與朱微之間多了一道無形的高牆。這道牆打不破,也翻不過,終其一生,也只能如此罷了。 二人默默兩對,四周光移影轉,一如幽死妃子的精魂,門外的草叢裡傳出寒蛩的吟唱,婉轉低回,更添淒涼。 「樂之揚!」朱微抬起頭,眉眼微微泛紅,腮邊還有淚痕,她輕輕地笑了笑,「說點兒髙興的吧?你、你怎麼認識師父,又怎麼扮成逍士進入宮裡的?」 樂之揚打起精神,說起這兩年的經歷。朱微聽到驚險處,不覺高挑秀眉,神氣緊張,聽到樂之揚受辱,氣憤之色又溢於言表,聽到糞潑飛鯨閣,又覺詼諧解氣,忍不住咯咯發笑,再聽說席應真身受「逆陽指」之禍,頓又緊蹙眉頭,深深憂愁起來。 花了一個時辰,樂之揚方才說完,朱微望著門外夜色,呆呆地出了一會兒神,忽道:「無怪師父看上去那麼困倦,原來是中了『逆陽指』。嗯,他的棋力一向高過父皇,今天卻是屢下屢敗,下到後來,連眼睛都睜不開。父皇起初歡喜,後來見他如此,心裡也很淒然……」說到這兒,她咬了咬下唇,冷不丁說道,「那位葉姑娘,你喜歡她麼?」 樂之揚一愣:「你說這個幹嗎?」朱微漫不經意地說:「聽起來,她是個很好的女子,你若錯過了她,未免有些可惜。」 樂之揚胸中大痛,多年來的思念、委屈乃至於聽到朱微婚事以後的傷心憤怒,驀然之間,化為一股怨恨衝口而出:「好啊,我去找她!」說完轉身就走。 走到門前,他忽又心軟,回頭望去,朱微定定地望著他,臉色蒼白,雙眼無神,口唇微微顫抖,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。 兩人四目相對,樂之揚只覺一股熱血直沖而上。刹那間,什麼皇權貴賤、宮禁森嚴,統統拋之腦後。他猛地沖了上去,將少女一把摟入懷裡。嬌軀溫軟如綿,鬢髮間傳來淡淡的馨香,少女的淚水冰冰涼涼,仿佛化為了一團迷霧,將兩人輕輕地包圍起來。 朱微閉上雙眼,一股巨大的歡悅從心底湧起,沖淡了憂鬱與悲傷,化為一股洪流,注入四肢百骸。她身心俱軟,飄飄欲飛恨不得化為一泓春水,永遠融化在樂之揚的懷抱之向。 「朱微!」樂之揚的腦子裡似有一團火,湊近朱微的耳輪,輕輕地說,「跟我走吧。」 「走?」朱微不勝迷亂,「去哪兒?」 「海外,無雙島。」樂之揚喃喃說道,「那兒沒有別人,只有你我,誰也找不到我們,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。」 「那兒美不美?」朱微幽幽地問。「美啊,在那兒,我們可以坐在大樹上眺望日出,太陽升起之時,就像大海睜開了眼睛。海是藍的,太陽是紅的,雲霞是紫色的,紫色的雲朵飛出白色的海鷗。在那兒,我可以整天整天地抱著你,永絲遠也不放開:朱微閉眼想像,也覺快美,過了一會兒,輕輕歎道:「樂之揚,我真傻,總會相信你的鬼話。」 「你答應我了臂」樂之揚心湧狂喜,「你肯跟我走?」宮殿裡一陣沉默,樂之揚的心陡然下沉,他低頭看去,少女雙眼微合,朱唇流光,俏臉吹彈得破,烏黑的秀眉微微顫動,過了良久,朱微張開雙目,輕輕地說:「不行……」她頓了一頓,揚起臉來,秀目裡忽然充滿了淚水,「我不能跟你去。"樂之揚的心陡然一沉,朱微注視著他,伸出手來,輕輕撫摸他的臉頰,柔聲說:「你也知道的,我們,哪兒也去不了。」 「我不知道。」樂之揚低下頭,咬牙說道,「我什麼也不知道。」 「你知道。」朱微神情木然,「我們走了,父皇和師父怎麼辦?父皇來日無多,無論如何,我也要留在他身邊。」樂之揚望著少女,只覺手足冰冷,驟然間,他只覺一陣虛脫,絕望如夜色一樣彌漫四周。耳邊傳來朱微的聲音,縹緲如絲,若有若無:「樂之揚,對不住,全都怪我……」 樂之揚沉默一時,放開女子,垂下雙手,深吸了一口氣,苦笑道:「怪你做什麼?只怪我自己糊塗。」他沉默一下,又問,「寶輝公主,你見過耿炳文的兒子麼?」朱微聽他以封號相稱,心中深深一痛,沉默時許,方才點了點頭。:「你願意嫁給他麼?」樂之揚抬起頭來,直視少女。朱微避開他的目光,幽幽說道:「生在帝王家,許多事情,都是不由自主的。」樂之揚精神一振,急切道:「這麼說,你不想嫁給他?」朱微歎了口氣,沒有作聲。樂之揚的心跳忽又加快,驀地伸出手來,緊緊握住少女的纖手,盯著她目不轉睛,一字一句地說:「無論如何,我也不會讓你嫁給不愛的人。」朱微迎上了他的目光,胸口沸水一樣滾熱起來,思緒紛亂如麻,更有一股說不出的甜美。明知樂之揚所說的全是虛妄,可又不願徹底死心,她望著眼前的男子,只盼光陰就此凝固,兩人把手而立,直到地老天荒。「大言不慚。」一個聲音冷冷傳來,殿中兩人大吃一驚,匆匆分開雙手,轉眼看去,冷玄如鬼如魅,從黑暗中冒了出來,老眼利如刀劍,默默望著二人。樂之揚忘了內力已失,橫身攔在朱微之前,大聲說:「冷玄,都是我的不對,你不要為難寶輝公主……」 話沒說完,含山公主嘻地一笑,從冷玄身後跳了出來,拍手說:「你怎麼不對了?」樂之揚看見她,只覺兩眼發黑。若是冷玄一人,還可與之周旋,但若含山公主目睹剛才一切,可說大勢去矣。刹那間,他打定主意,即使千刀萬剮,受盡世間酷刑,也決計不會承汄與朱微的私情。這麼一想,反覺釋然,忽見朱微欲言又止,急忙搶著說:「沒什麼不對,剛才我們什麼都沒做,,什麼都沒說。」含山儘管刁蠻,也沒見過這樣無賴的手段,登時怒上心頭,厲聲說道:「還敢狡辯,我親眼看見你拉她的手,又說『無論如何,也不會讓你嫁給不愛的人』,哼,我要一字不漏地稟告父皇,看他的乖女兒幹的好事。」樂之揚聽了這話,如釋重負,尋思原來冷玄、含山才到,只聽到了最後一句。當下眼珠一轉,笑嘻嘻說道:「拉手算什麼?含山公主,你還脫過小可的褲子呢!」 「我脫你的皮。」含山公主氣得面紅耳赤,「下灘鬼,你敢血口噴人?」 「誰胡說了?」樂之揚攤開雙手,一臉委屈:』「你是不是說過要閹了小可,把我變成一個太監?」 「是又如何?」含山不假思索,張口而出,「你這種下流鬼,活該做太監!」 「這就是了。」樂之揚笑看冷玄,「冷公公,你也是過來人,若要閹割某人,是不是該先脫褲子?」冷玄臉色發青,閉嘴不答。要知道,對於閹割之事,太監無不引為至痛,聽了樂之揚的話,老太監恨不得將他一巴掌拍死。 樂之揚早將生死置之度外,接著笑道:「那時節,含山公主說到做到,正脫小可的褲子,寶輝公主忽地天降神兵,救區區于水火,自然了,含山公主的所作所為,她都是看在眼裡的。」含山公主說出那些話,不過是嚇一嚇樂之揚,並沒有當真動手的意思,更何況當時只用匕首比劃,並未動手去解他的褲帶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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