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4:西城八部 | 上頁 下頁
二十二


  樂之揚當下收起泥貓,告別秋濤。回到陽明觀,已是五更天上。道觀早已關閉,但因樂之揚身份特別,守門道士一見,忙不迭地將他迎入。

  躺在床上,樂之揚回想夜裡所見,心中不勝激動:東島,西城,這兩個名兒倒是一對。西城這一班人,武功古怪、聞若未聞,等席道長醒來,定要問一問他們的來歷。蘇乘光是一條好漢,只願他安然脫身。至於那個摘星樓上的女子,聽來和葉靈蘇有些相似,但她一心避我,知道我在南京,一定不會跟來。唉,也不知何時才能見到朱微,可見了她,我又能怎樣呢?正如席道長所說,不過徒添苦惱罷了他奔波一晚,太過疲憊,胡思亂想一陣,就昏沉沉地睡了過去。

  次日用過早飯,席應真仍未起身。樂之揚正在呆坐,忽聽有人敲門,開門一瞧,卻是道清身邊的小道童機緣,見了他施禮說:「師叔袓,觀主有請。」

  樂之揚收拾一下,隨機緣來到前廳,但見道清手持拂塵,憑柱而立。他的身後坐了兩個男子,一個無須,一個有須,無須的年紀半老,魚服紗帽,稍胖偏矮,樂之揚曾經入宮,一看服色,就知道是宮裡的太監,登時心跳加快,熱血湧上雙頰。定一定神,再看有須的那一位,卻是四旬年紀,生得清俊不凡,穿著蟒袍烏紗,腰際纏一條玉帶,看樣子應是一位朝廷的大官。

  「師弟可來了!,』道清迎上前來,拉著他的手笑道,「方才接到聖旨,萬歲洪恩,派人來接席真人入宮一聚。」

  樂之揚早已料到幾分,但聽道清說出,仍是心子狂跳。他努力按捺心情,向那兩人稽首作禮。蟒袍男子起身回禮,太監卻捧著茶盅一動不動。道清指著蟒袍男子,笑著說:「這位梅大人是甯國駙馬,當今聖上的愛婿。」

  蟒袍男子笑道:「下官梅殷,塵俗中人,些須賤號,有辱玄門清聽。」樂之揚在宮裡聽說過,朱元璋有十六個女兒,臨安公主居首,甯國公主次之,早年嫁給了功臣之子,看來就是這位梅殷。

  道清又指那個太監:「這位馮公公,乃是陛下跟前的紅人,聖上派他來宣旨,可是好大的面子。」馮太監擺一擺手,仍是捧著茶杯,正眼也不瞧向這邊。

  道清碰了個軟釘子,乾笑兩聲,轉向樂之揚:「這位道靈師弟,乃是老神仙新收的童兒,老神仙飲食起居,全由他一手操辦。」馮太監應聲摘下茶杯,轉眼看來,臉上閃過一絲驚訝。梅殷也微微一笑,說道:「原來是老神仙的侍童,無怪神清氣朗、俊秀不凡。」樂之揚笑道:「駙馬爺謬贊了,道靈無知之輩,愧對老神仙的法眼。」

  梅殷見他神氣自若,不卑不亢,沒有一絲一毫的奴僕之氣,心中暗暗驚訝,笑著說:「哪裡話?老神仙看人一向不差,你是道字輩,也算是燕王、甯王的同輩,少年得志,足見風流。」

  馮太監也站起身來,換了一張面孔,笑嘻嘻說道:「失敬失敬,足下原來是老神仙身邊的仙童。我奉聖上口諭,同梅駙馬一起來接老神仙入宮。聽觀主說,老神仙貴體違和,不知詳情如何?」席應真一睡難醒,樂之揚也拿不准他何時蘇醒,便說:「老神仙確有不適,長年昏睡,潛養精神,至於何時醒來,我也不太清楚。」

  馮太監一驚,忙說:「仙童千萬通融一下,設法叫醒老神仙。聖上已經命人設了午宴,只等老神仙入宮。你也知道,聖上雷厲風行,去早了還罷,去晚了老神仙沒事,我們做奴才的可要遭殃了。」說到這兒,雞啄米似的打躬作揖。

  他前倨後恭,樂之揚只覺好笑。梅殷也說:「道靈仙長,馮公公說的是,陛下亟會舊友,只怕耽擱不得。」樂之揚只好說:「好,我去試試。」

  進了雲房,忽見席應真已然醒了,原來「蜇龍之眠」並非沉睡,而在半夢半醒之間,精神潛藏,靈覺四延,房中人進出坐起,席應真均有知覺。他聽見機緣的話,計算時辰,猜是宮中有請,故而收功醒轉,一見樂之揚便笑::『朱元璋派人來了?」

  樂之揚笑道:「道長真是活神仙,來了個馮太監,還有一個甯國駙馬。」

  「甯國駙馬?」席應真微微皺眉,「他來幹什麼?」樂之揚笑道:「我也不知,道長你能走路麼?」席應真歎道:「只怕不能。」樂之揚出門告知眾人,馮太監和梅殷不想席應真病重至此,均是面面相對。道清唯恐席應真不能進宮,失了帝王之寵,忙說:「小事一樁,貧道馬上安排轎子。」

  不久叫來一乘八抬大轎;樂之揚扶出席應真與眾人見過,梅殷上前一步,扶住老道笑道:「老神仙,子侄梅殷給你請安了。」席應真笑道,「甯國還好麼?」梅殷忙道:「好,好,改日有暇,她再來拜見。老神仙貴體違和,晚輩在轎中伺候如何?」

  「不用煩勞。」席應真笑了笑,「有道靈就行了。」但見梅殷面有難色,知道他有話要說,便說,「也罷,轎子裡寬敞,你也上來吧!」

  梅殷面露喜色,跟隨二人上轎。八個精壯道士抬起轎子,直奔宮城。馮太監領著禁軍騎馬開道。樂之揚挑開轎簾,偷眼看去,京城街市繁華一如往日,可惜物是人非,大有隔世之感。

  梅殷瞅著樂之揚欲言又止,席應真笑道:「道靈不是外人,你有話只管說來。」梅殷松一口氣,說道:「老神仙法眼如炬,晚輩不敢隱瞞。今年以來,陛下龍體欠安,不復往日,不少奏章,也交給太孫殿下批復了。」。,

  席應真吃了—驚,動容道:「陛下勤政不倦,如非病勢沉重,斷不會不批奏章,這情形有多少日子了?」,梅殷道:「兩月有餘。」席應真又問:「有幾人知道病情?」

  「不足十人。」梅殷低聲說道,「陛下天性硬朗,只要群臣在旁,必定百般振奮。」

  席應真看他時許,忽而笑道:「梅殷,你是怕我看出陛下的病情,告知燕王和甯王吧?」

  梅殷面皮一紅,躬身道:「老神仙妙算,梅殷不敢遮掩。」席應真拈須點頭,說道:「這麼說來,陛下的病情一直瞞著諸王。」梅殷默默點頭。

  席應真笑笑,漫不經意地說:「那麼你是受了太孫之托咯?」梅殷越發局促,一張臉漲紅發紫,兩隻眼睛左顧右盼。

  席應真歎了一口氣,澀聲說道:「而今諸王之中,燕、甯二王兵力最強,偏偏他們又是我的徒弟。太孫若有法子,一定不願陛下見我……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