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4:西城八部 | 上頁 下頁
十一


  蔔留恍然道:「無怪他們都是北方口音,拳腳功夫也不弱。說起來,姓朱的兔崽子不呆在北平享福,跑來京城幹嗎?」

  秋濤道:「數年之前,朱元璋下了一道聖旨,命令天下諸王將兒子送到京師,親自教文講武。他明說是教導孫子,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,皇孫留在京師,就是一群人質,諸王縱有野心,也不敢反抗朝廷。」

  「混帳。」黑大漢大聲嚷嚷,「這個老小子,連自己的兒孫都信不過,他還能信得過誰?」

  「這也怪不得他。」秋濤慢條斯理地說,「自古為了皇位,父殺子,子殺父,多得去了,朱元璋年事漸髙,縱不為自己打算,也要為他的皇太孫打算。」黑大漢「哼」了一聲,仍是憤憤不平。秋濤又說:「朱元璋諸孫之中,這個朱高煦出了名的頑劣,書念得一塌糊塗,武藝學得不三不四,兩年前公然偷了馬匹,逃回北方遊玩,沿途還打傷追趕他的官吏,結果自然挨了一頓好揍。但這小子好了傷瘡忘了疼,今晚又偷偷到秦淮河狎妓,他怕袓父知道,受了你們的戲弄,也一定不敢聲張,但如果致其重傷,那又另當別論了。」

  黑大漢悶悶地道:「秋師姐,我老不明白。城主有通天徹地之能,為何要對朱家一忍再忍?我們八人,都與朱元填仇深似海,縱然不能手刃此獠,難道出一口惡氣也不行嗎?」

  樂之揚聽見「通天徹地」四字,心中突地一跳,想起了樂韶鳳的遺書,上面也說,仇家有通天徹地之能。天下擔得起這一句話的人不多,這個「城主」又是何方神聖?忽聽秋濤歎了一口氣,望著他處,並不言語。磯頭沉寂一時,吐火男子說道:「石穿,你忘了城主的話嗎?天下易動而難靜,禍亂一啟,不好收拾。今承元束喪亂,老百姓好容易過上了幾天太平日子,朱明皇室若有變故,天下又會陷入戰爭。安定天下是公義,我們的仇是私仇,不可為了一己之私害苦了天下的百姓。」

  蔔留一邊聽著,摸著大肚皮唉聲歎氣,學大漢板著面孔,恨恨說道:「周烈,你說得沒錯,但我石穿就是咽不下這_口氣。」

  「老石頭,你忘了麼?「秋濤頓了頓,幽幽地說,「當年袓師爺為了一己私怨,攻城破國,禍亂蒼生,後來懊悔半世,至死也有餘恨。」

  「罷了!」石穿握緊拳頭,狠狠一揮,「大好江山,白白便宜了那個畜生。」

  「兩害相權敢其輕!」周烈搖頭歎氣,「城主天人之才,尚且無計可施,我們這點兒本事,也只好聽之任之了。」

  樂之揚躲在石塊後面,聽了半晌,只覺糊塗,這四人似乎和朱家有仇,但又受了某種約束,不能報仇雪恨。

  正想著,秋濤忽地掉過頭來,沖著這邊微微一笑,朗聲說:「足下聽了這麼久,還沒聽過癮麼?」

  這句話突然而發,樂之揚像是挨了當頭一棍,慌忙跳了起來。掉頭才跑兩步,身前人影一晃,石舍板著臉站i前面。樂之揚急急收腳,掉轉方向又跑,不料一回頭,拍面撞見了一張肥嘟嘟、笑眯眯的大臉。他吃了一驚,下意識抽出竹笛,使一招「英皇入廟」迎面刺出,正中蔔留的胸口,但覺又綿又軟,笛子深入寸許。剛一刺入,樂之揚便想起豪奴們的下場,他慌慌張張,想要收回竹笛,可是已經遲了,蔔留體內生出一股吸力,將那笛子牢牢吸住。樂之揚拔之不出,揮掌要攻,掌到半途,忽又醒悟,硬生生收了回來,放開笛子,托地向後跳開。

  站立未穩,忽聽一聲沉喝,石穿蒲扇似的大手向前抓來。樂之揚使一招「憂從中來」,反手一拳打中他小臂上的「曲池」穴。這一拳入中鐵石,手臂紋風不動,樂之揚卻覺指骨欲裂,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氣。

  石穿哼了一聲,手掌仍向前伸。樂之揚使出「亂雲步」,後退兩步,左腳飛出,砰地踢中了他的小腹。這一招出自「無定腳」,飄忽不定,又刁又狠,但腳尖所及,卻似踢中了一面銅牆。劇痛傳來,樂之揚失聲慘哼,一隻腳向後奮力跳出。還沒站穩,石穿的大手已經抓到,樂之揚左腿疼痛,躲閃系靈,轉身之際,肩井穴已被對方扣住。樂之揚渾身軟麻,氣力頓消。石穿哈哈木笑,一抬手,將他拎了起來,大踏步走回燕子磯。蔔留手拿竹笛,笑嘻嘻跟在一旁。

  石穿點了樂之場兩處穴道,大聲說我知道:「我知道了,這小子是東島的奸細……」

  「不對!」蔔留插嘴,「他刺我那一下,謀定後動,餘招綿密,倒像是太昊穀的功夫。」

  「胡扯。」石穿兩眼一翻,「他打我那拳,分明就是『忘憂拳』,踢我那腳又跟『無定腳』,有六七分相似。」

  「六七分相似,還有三四分不相似。」蔔留搖頭晃腦,「老石頭你沒長眼睛嗎?這小子是個道士,九成九是太昊谷的弟子。」石穿「呸」了—聲,說道:「我說是東島弟子。」蔔留道:「奇了怪了,東島什麼時候出了道士?」說到這兒,兩人怒目相向。周烈忙擺手說:「別爭了,也許他既是東島,又是太昊穀。」卜留石人齊聲喝道:「什麼話?這兩家各為其主,怎麼湊得到一塊兒?」

  周烈稍稍遲疑,回頭問:「秋師姐,你怎麼看?秋濤笑道:「我看他兩家都不是,招式只見其掩,不見其神,更可怪的是全無內力。練拳不練功,到老一場空,若是這兩家弟子,怎麼只會招式,不練內功?」

  眾人聽得有理,紛紛點頭,石穿說:「待我問一問他。」揚起臉來,咧嘴問道,「小子,你是東島的弟子嗎?」

  樂之揚失手被擒,老大氣悶,應聲答道不是。」石穿臉色一黑,蔔留看他一眼,大為得意,努力和顏悅色,向樂之揚問道:「那麼你是太昊谷的弟子咯?樂之揚冷冷道:「也不是!」蔔留的笑容僵在臉上,石穿見他神情,只覺解氣,哈哈哈地大笑起來。

  卜留白他一眼,又問:「小道士,你到底是誰?為何躲在石頭後面?」樂之揚不好道明身份,硬著頭皮說道:「我叫『道靈』,方才湊巧經過。」

  「盜鈴?好個掩耳盜鈴的小賊。」秋濤微微一笑,「你從夫子廟跟著老身,直跟到燕子磯,跟了十多裡路,也算是湊巧嗎?」

  樂之揚才知道秋濤早已察覺,可笑自身還以為行蹤隱秘,事到如今,只好繼續胡謅:「這條路又不是你家的,你走得,我又為何走不得?走在你後面,難道是跟蹤你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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