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2:東島門人 | 上頁 下頁 |
四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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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裳冷笑一聲,正要反駁,雲虛擺了擺手,說道:「罷了,若不讓他說話,倒顯得本島的人沒有氣量。」雲裳只好忍氣吞聲地退下,瞧了瞧釋王孫,心中暗想:「這人名叫王孫,別說全無王孫的樣子,更沒有武學高手的風度,分明就是這臭禿驢的傀儡,父親一味寬大,只怕中了對手的奸計。」 正想著,忽見沖大師轉過目光,沖他略略點頭,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,雲裳心頭怒起,惡狠狠地回瞪了對方一眼。 沖大師笑了笑,慢慢說道:「雲島王的氣度貧僧佩服,我這個因緣麼,卻要從一個女子說起。」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東島眾人,「這女子與各位一樣,也是出生於東島,長於東島。她天生麗質,明豔動人,許多男弟子為她傾倒。」 此話一出,雲虛的臉色微微一變,眾弟子也心生好奇,各自竊竊私語,猜測此女子是誰,不少人的目光落到葉靈蘇身上。 只聽沖大師繼續說道:「可惜的是,女子的心中早已有了愛人,這人是一位少年俠士,人品俊秀風流,武功出類拔萃。更妙的是,俠士也對這女子用情極深,倘若天從人願,這二位本該是一對夫妻。 可惜的是,正當兩人情投意合,突然出了一個岔子。那時大元衰弱,天下大亂,東島弟子趁勢而起,紛紛在中土割據稱王,其中一位大王,權勢一日大過一日,漸漸想要脫離東島、自立門戶,少俠的父親為了拉攏他,決定與之聯姻,讓自己的兒子迎娶大王的妹妹……」 說到這兒,東島弟子中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,不少年長之人將目光投在雲虛身上,雲虛臉色發白,定定望著沖大師,口唇開合,欲言又止。 沖大師有如不覺,笑著說道:「少俠心有所屬,自然萬般不願,但他天性純孝,又以大局為重,不敢違抗父命,百般無奈之下,與那姑娘私下商議,先娶大王之妹為妻,再娶姑娘為妾,一來顧全孝道,二來不負真心。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常事,那姑娘情深愛濃,也情願不顧名分,留在他的身邊。誰知道,那位王妹竟是一個大大的醋缸,成婚以後,別說娶妾,少俠就是看一眼別的女子,她也醋勁大發,連哭帶鬧。這麼一來,兩人的約定也成了泡影,男已婚,女不能不嫁。那姑娘自幼孤苦,只有一位兄長,萬般無奈之下,由她兄長做主,嫁給了另一位男弟子……」 「夠了!」雲虛銳喝一聲,盯著和尚,眼裡進出點點火星,「這些都是我東島的陳年舊事,島上的老人無一不知,你舊事重提,又有什麼意思?」 沖大師呵呵一笑,說道:「沒什麼意思,不過為那姑娘惋惜。島王才雄心忍,志在天下,這些陳年舊事當然不放在心上。若非如此,當年也不會負心薄幸,拋棄心愛女子,娶了張士誠的胞妹。」 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,樂之揚一邊聽著,也是不勝吃驚,敢情沖大師說了半天,話中的少俠竟是島王雲虛。抬眼望去,雲虛臉灰唇白,兩眼無光,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活鬼。雲裳氣得渾身發抖,厲聲說道:「臭禿驢,你活膩了,竟敢狂言亂語,挑撥家父和先母的情意,今日若讓你生離此島,我雲裳誓不為人。」 「狂言亂語,絕不敢當。」沖大師合十笑道,「出家人不打誑語,貧僧句句屬實,小施主若是不信,大可問一問島上的老人。」 雲裳嗆啷拔出劍來,冷冷道:「我問誰不用你管,禿驢,你倒是應該問一問我這口寶劍。」 「飛影神劍我仰慕已久,待會兒自當領教。」沖大師漫不經意地說,「不過貧僧的話還沒說完。」他一旋身,長劍畫了一個長長的弧線,「嗖」地刺向竺因風的腰脅。這一劍刁鑽狠辣,竺因風的臉上笑意收斂,上身輕輕一聳,形如一支蒿草,順著狂風向後折倒,劍鋒幾乎掠身而過,在他黑袍上挑開一道口子。未及順勢下切,竺因風的身子以古怪角度扭轉過來,繞過劍鋒,右臂一揮,勢如一把長刀,斬向雲裳的額頭。 疾風撲面,雲裳有眼難睜,匆忙低頭向後掠出,退卻時但覺一股冷風拂過頭頂,頭巾分成兩半,飄落在地,其中夾雜幾縷髮絲。 兩人出手電光石火,人群中看清的也沒有幾個,此時分開一看,一個破了袍子,一個斷了頭巾,才知道雙方剛才生死相搏,性命竟在毫釐之間。 雲裳攥緊劍柄,臉色微微發白,竺因風輕輕撫摸右手指甲,臉上掛著一絲詭笑。 「雲裳當心。」花眠高聲叫道,「他是天刃傳人。」 「天刃鐵木黎。」雲裳微微動容。花眠點頭說道:「這小子已經得了鐵老鬼的真傳,斬滅虛空,不可小看。」 雲裳盯著竺因風,長吸一口氣,手捏劍訣,目透銳芒。這時沖大師呵呵輕笑,忽地朗聲叫道:「葉姑娘,你不想知道尊父母的死因嗎?」 這一句真如天外閃電,葉靈蘇應聲一震,睜大明秀雙目,呆呆望著白衣僧人,心裡半是清醒,半是糊塗,結結巴巴地說:「你、你說什麼?」 沖大師看她一眼,笑著說道:「姑娘忘了亡父亡母麼?」 父母之死,本是葉靈蘇終生之憾,二人何以相殘,更是一個絕大的謎團,想到這兒,她衝口而出:「你、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死的?」 「我當然知道。」沖大師含笑說道,「葉姑娘要聽麼?」 葉靈蘇心中茫然,默默點頭,雲虛看她一眼,眼底閃過一絲絕望。只聽沖大師笑道:「可惜得很,令師兄不容和尚說話。」葉靈蘇一房,說道:「大師兄,還請罷手,讓這個和尚把話說完。」 雲裳無可奈何,只好退到一邊,沖大師笑了笑,又說:「卻說那女子嫁給姓一個葉的弟子……」話沒說完,葉靈蘇忍不住問道:「他們就是我的父母?」 沖大師點了點頭,葉靈蘇不由芳心亂跳,看了雲虛一眼。雲虛兩眼望天,直挺挺一動不動,少女不由心想:「如果這和尚沒說謊,他和媽媽竟是一對情侶?」 這關係實在匪夷所思,葉靈蘇心中千頭萬緒,一時理之不清。只聽沖大師說道:「女子嫁後,心卻不在葉家,她朝思暮想的仍是那位少俠,少俠也無法忘情,兩人情難自禁,一拍即合,瞞著眾人,時常偷偷幽會……」 話才說完,罵聲四起,施南庭涵養素好,這時也禁不住呵斥:「大和尚,你是出家之人,還請留些口德,這樣詆毀亡人,也不怕死了進拔舌地獄嗎?」眾人聽了這話,紛紛握拳而上,只等雲虛令下,就要將這和尚活活打死。 和尚全無懼色,合十笑道:「諸位少安毋躁,和尚敢說這話,就有證人作證。」眾人一聽,氣勢大餒,全都望著雲虛。雲虛如夢方醒,澀聲道:「證人?證人在哪兒?」他若是斬釘截鐵還罷了,口氣如此猶疑,眾人聽了大失所望。 沖大師笑道:「證人就在此間,待會兒自然出來。時下容我把話說完。一開始,幽會之事沒人知道,後來形勢生變,張士誠為朱元璋所滅,他的妹子失去靠山,氣焰大減,至於少俠的父親,因為輸給某人,也是鬱鬱而終。從那以後,少俠成了一島之主,行事少了許多顧忌,終有一天,被姓葉的弟子撞破了姦情,葉姓弟子憤而動手,可惜技不如人,而少俠則一時意氣,放出大話,說要休了張氏,與情人成婚。奪妻之恨不共戴天,姓葉的惱恨至極,偏又無法可施。那少俠回家休妻,女子也返回家中,要抱走女兒。姓葉的憤然阻止,誰知那女子卻說,這女兒不是他的,而是……」白衣僧說到這兒,略略一頓,眾人的心應聲發抖,目光都落在葉靈蘇身上,少女呆呆站在那兒,神情十分茫然。 沖大師長歎一口氣,忽地幽幽說道:「這個小女孩,不是葉家血脈,而是女子和少俠偷情所生。」 葉靈蘇如遭雷擊,下意識後退兩步,似乎如此一來,就能避開沖大師的詞鋒。鼇頭磯上,忽然變得沉寂如死,縱是萬雷轟頂,也不如沖大師的這幾句可怕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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