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2:東島門人 | 上頁 下頁
十五


  少女冷冷說道:「這雞腿你頂好別吃,活活餓死才好呢。」話沒說完,樂之揚已經撲了上去,抓起雞腿大咬大嚼,那吃相好比餓鬼投胎,還沒吃出味兒,一條雞腿就已經進了五臟廟,剩下一根骨頭,樂之揚舔了又舔,仍覺回味無窮。

  忽然白光一閃,一隻瓷盤穿過小窗,瓷盤上盛著一條清蒸鯛魚,通身完好,一箸未動。樂之揚大喜過望,捧起盤子嗅了又嗅,嘖嘖贊道:「好魚好魚,可惜沒有筷子。」說完伸手要抓,忽聽葉靈蘇叫道:「貪吃鬼,不嫌髒麼?」嗖嗖兩聲,又飛來兩隻竹筷。樂之揚也不客氣,拾起筷子,大快朵頤,但覺有生以來吃過的魚中數這一條最為鮮美。

  接下來,葉靈蘇就像變戲法兒,一會兒送來米飯,一會兒送來羹湯,樂之揚餓了兩天一夜,來者不拒,吃得不亦樂乎。待到吃完,才想起這些飯菜的來歷,心中不勝感激,說道:「葉姑娘,大恩不言謝,要不是你,我真叫他們活活餓死了。」

  葉靈蘇沉默時許,輕聲問道:「你知道誰要餓死你嗎?」

  「人選多了。」樂之揚扳著指頭,「陽景嫌疑最大,明鬥也不是好人,雲裳也是一個大大的疑犯,我取笑過他,這人心胸狹隘,很會告人刁狀……」

  「住口!」葉靈蘇的聲音裡飽含怒氣,「大師兄不是那樣的人,他若恨你怨你,只會當面動手,不會暗地裡害人。」

  樂之揚聽了這話,老大無味:「他不暗地裡害人,怎麼向他爹告刁狀?」葉靈蘇奇道:「他什麼時候告過刁狀?」

  「不是他告刁狀,雲虛又怎麼知道我說笑話的事情?」

  「聽到的人多了,你又憑什麼只怪他一個?」葉靈蘇處處為雲裳開脫,樂之揚心生疑惑,笑著問道:「葉姑娘,這位雲大師兄是你的心上人麼?」

  「胡說!」葉靈蘇怒道,「樂之揚,你再胡說八道,我就不管你了,隨你餓死渴死。」

  好漢敵不過肚餓,樂之揚只好說,「好,好,雲裳兄最清白,比月亮裡的兔子還白。」葉靈蘇哼了一聲,冷冷說道:「我看你口服心不服。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我心不服,難不成你鑽進來看過?」

  「你的髒心爛肺,我才懶得看呢。」

  樂之揚哈哈大笑。那邊沉寂片刻,葉靈蘇忽又說道:「你把碗碟送到門外來,其他人知道我送你吃喝,一定又會生出閒話。」

  「閒話就閒話,我才不在乎!」

  葉靈蘇冷冷道:「你是大男人,沒臉沒皮無所謂,閒話傳出去,壞的都是我們女人的名節。」

  樂之揚歎道:「又是我的錯。」說著收拾碗碟,送出視窗,問道,「這麼遠,你怎麼收回……」話沒說完,對面囚室中飛出一根白色的綢帶,一纏一卷,便將一隻大碗公卷了過去,力量之巧,拿捏之妙,當真匪夷所思。正驚訝,白綢帶吞吞吐吐,又將剩餘的碗盤一一收回。

  樂之揚看了一會兒,忽地拍手笑道:「我明白了,這是楊風來的功夫。」

  「咦!」叫靈蘇微感吃驚,「你見過楊尊主出手?」

  「見過!」樂之揚繪聲繪色,將仙月居上的打鬥說了一遍。葉靈蘇默默聽完,冷不丁問道:「那時候,你的身邊還有誰?」

  「我身邊?」樂之揚一愣,「你怎麼知道我身邊有人?」

  「好幾次你都說到『我們』,『我們』看見,『我們』讓開,說到這兩個字眼兒,你的語氣柔和得不得了。我猜啊,不但有人,還是一個女人。」

  這一番話勾起了樂之揚心中的至憾,一時心血翻騰,不知道從何說起。葉靈蘇又說:「這個女子,是不是朱微姑娘?」她事事猜中,樂之揚心中不快,大聲說:「若不是呢?」

  葉靈蘇冷哼一聲,說道:「那你就是一個薄情寡義、三心二意的無恥之輩。」

  樂之揚呆了呆,歎氣說道:「重情重義又如何?我再鍾情十倍,也不能和她在一起的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葉靈蘇心生好奇,忍不住追問,「既是情人,又為何不能在一起?」這一段經歷就是樂之揚心底的傷疤,平時他天性樂觀、若無所覺,可是輕輕一觸,便有難忍之痛。更讓人難受的是,他的遭遇太過離奇,說出來也沒人肯信。一是秦淮河的小痞子,一是大明朝的小公主,雙方兩情相悅,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。何況事關朱微的名節,樂之揚寧可將此事爛在心裡,也不願多說一字,想了想,歎氣說道:「這世上總有一些無可奈何的事情,說起來只會讓人傷心。

  「看來你很喜歡這個朱微。」葉靈蘇低聲沉吟,「朱微,朱微,嗯,她姓朱,莫非是大明的皇族?」

  樂之揚的心突地一跳,待要否認,葉靈蘇又說:「我糊塗了,天下姓朱的千百萬,哪能個個都是皇族?若是皇族,又怎麼會看上你這個滿嘴胡話的撒謊精。」

  樂之揚松一口氣,笑道:「對,對,我這樣的人做了駙馬,那還不讓天下人笑掉大牙?」

  「我只說她是皇族,可沒說她是公主。哼,你想當駙馬,真是井裡的蛤蟆想上天——白日做夢。」

  樂之揚打了個哈哈,暗暗捏了一把冷汗,忽聽葉靈蘇又說「撒謊精,你空口吃白飯,吃得倒也心安理得。」

  樂之揚聽出她話中有話,笑道:「我要錢沒有,要命一條,你要不嫌棄,我吹兩支曲兒給你聽,抵償飯錢如何?」

  「也罷!」葉靈蘇說道,「但這曲目得由我來點,點中了不會吹,可要大大的受罰。」

  「你只管點,我若吹不了,甘願受罰。」

  「好大的口氣。」葉靈蘇沉思一下,「先吹個《梅花三弄》好了。」

  樂之揚抖擻精神,橫笛而吹,樂聲淒婉動人,好比子規啼月,又如孤鶴穿雲,低回處如淩江悲歎,飄零處如風蕩寒梅,上下起落,一波三折,一股刻骨憂傷,聲聲斷人肝腸。

  吹罷《梅花三弄》,葉靈蘇又點了《陽關三疊》,樂之揚笛聲一轉,離愁別恨油然而生,他離別故土、遠赴海外、義父新亡、情人遠離,種種不如意的事情湧上心頭,吹得越發淒慘起來。

  葉靈蘇默默聽完,忽道:「怎麼吹得這樣傷感,可有好玩一些的嗎?」

  「好玩的麼?」樂之揚笑道,「那就來一支《酒狂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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