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2:東島門人 | 上頁 下頁
十四


  樂之揚打起精神,接著說道:「我心裡奇怪,偷偷上前一看,發現葉姑娘走近桅杆,一根根起出金針,之後慢慢走開。我待她走遠,湊上去一看,發現桅杆上密密麻麻都是針孔,正覺驚訝,忽見光亮一閃,原來桅杆上還有一根金針,想是葉姑娘留下來的。我心中好奇,就起了出來,後來跟陽景廝打,他捏住我的脖子,我情急保命,就把金針刺進了他的胸膛。」

  「胡說八道。」明鬥怒道,「憑你也能刺中陽景?」

  樂之揚笑了笑,滿不在乎地說:「刺中陽景不過小事一樁,試想葉姑娘搶了我的笛子,我不也奪回來了嗎?」

  眾人竊竊私語,望著樂之揚一臉的不信。雲虛也大皺眉頭,沉聲說道:「蘇兒,此話當真?」葉靈蘇歎了口氣,輕聲說:「徒兒輕敵,有辱師門。」

  「不輕敵呢?你有多少取勝把握?」

  「十二成!」葉靈蘇聲音雖小,語氣卻很果決。

  雲虛神色稍緩,掃視全場,沉聲說道,「大家聽見了麼?所謂驕兵必敗,陽景是明老弟的高足,蘇兒也算是我的得意門生。這個樂之揚,不過是秦淮河邊的一個小混混。雙方交手,本無懸念,結果輸掉的竟是兩個武學好手,真是可笑之至。」

  眾人聽到這兒,望著樂之揚,臉上均有悲憤之色,只聽雲虛又說:「樂之揚,你重傷本島弟子,本應加以嚴懲,但念你初來乍到,小懲大誡,罰你去雷音洞面壁十日。」說到這兒,又轉向葉靈蘇,「蘇兒,你雖然沒有動手傷人,但知情不報,欺瞞尊長,我也罰你面壁十日。哼,你可服氣嗎?」

  葉靈蘇低聲說:「蘇兒心服口服。」花眠看她一眼,連連搖頭歎氣。雲虛不待她開口求情,揮了揮手,揚長而去。

  眾人一哄而散,樂之揚大大地松了一口氣,這時兩個弟子走上前來,說是奉命帶他去「雷音洞」受罰。

  樂之揚轉眼一看,江小流已被明鬥叫走,當下無精打采,跟在兩人身後。下了八卦坪,經過一條迂回起伏的小徑,走到一半,忽聽轟然怪響,正是早上聽過的聲音,那時相距甚遠,這時就近聽來,轟隆隆真如雷霆貫耳。

  怪聲響了一會兒,忽又消失,一時間,和風拂面,鳥語婉轉,四面清幽得難以描畫。三人轉過一片樹林,看見一個石洞,洞旁石碑上寫著「雷音」兩字。

  花眠和葉靈蘇先到一步,亭亭站在洞前。花眠笑道:「事已至此,你們兩個好好反省思過,一切飲食日用,我會派人送來。這兒毗鄰『風穴』,上午寅時。下午申時風聲最響。蘇兒,你修為不足,這兩個時辰千萬不可打坐練功,以免岔了真氣,走火入魔。」葉靈蘇默默點頭,目光投向一邊.始終不看樂之揚一眼。樂之揚知道她為何生氣,想到兩人同處一洞,不由得心虛氣短,生出一絲歉疚。

  洞中甚是寬大,左右兩邊各有三間石室。花眠吩咐打開兩問囚室,左邊的關押樂之揚,右邊的關押葉靈蘇,兩間囚室門戶相對,花眠笑道:「十天說多不多,說少不少,你倆若嫌太悶,可以說話聊天。」

  「誰要跟他說話聊天?」葉靈蘇說完,轉身進了囚室,哐啷一聲將鐵門帶上。

  樂之揚興味索然,進了石室,但見石壁生綠,地上鋪著乾草,牆角有一個紅漆馬桶,室內彌漫著一股黴濕之氣。

  他躺在乾草上面,回想這幾日的經歷,真如一場黃粱大夢,悲歡離合,得而復失。朱微的笑靨如在眼前,義父的面龐也是若隱若現。兩張臉交替變幻,樂之揚悲從中來,兩行眼淚滾落下來。

  不知不覺,倦意湧來,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,忽聽咣當一聲,樂之揚揉眼看去,但見鐵門下開了一扇小窗,塞進來一個食盒。

  他從早至今還未用餐,一時饑火上沖,打開食盒,端起米飯,才湊近嘴邊,忽然聞到一股餿臭。再看菜肴羹湯,無不餿臭難聞。

  樂之揚大怒,叫道:「喂,送飯的,這些飯菜能吃嗎?」

  門外無人應答,樂之揚又叫一聲,才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回答說:「愛吃就吃,不吃拉倒,大爺高興了,給你送送飯,不高興了,你就等著餓死吧!」

  樂之揚想要大罵,可轉念一想,這人膽敢放肆,必有後臺撐腰,看來有人心思歹毒,故意用餿壞的飯菜來羞辱自己,想到這兒,飛起一腳,連盤帶碗,統統踢了出去。

  「有骨氣。」送飯的冷笑一聲,收拾破碗爛碟,窸窸窣窣地走開了。

  樂之揚越想越氣,對準鐵門狂敲亂打,捶打聲在洞窟中回蕩,對面的葉靈蘇卻一聲不吭。

  敲了一會兒,樂之揚手腳痛麻,無奈坐了下來,取出空碧吹笛解悶。才吹幾個調子,風穴狂風大作、轟然如雷,笛聲處在其間,就像是驚濤駭浪裡的一葉小舟,幾個浪頭過去,舟覆人亡,了無痕跡。

  樂之揚只好丟開玉笛,悶悶地躺了下來,挨到下午時分,又聽腳步聲響,同時飄來飯菜香氣。

  樂之揚餓了一天,聞見飯香,不由得津液泉湧,肚子裡咕咕直叫。他透過門縫向外張望,只見洞外走來一對年輕男女,男子青衣,女子白衣,各提一隻食盒。白衣女走到對面的鐵門前,放下食盒,取出菜肴,盡是肥雞魚蝦,豐盛得出奇。

  樂之揚看在眼裡,饞涎欲滴,這時青衣男子走了過來,將食盒丟在地上,砰地一腳踢進囚室。

  樂之揚打開食盒,臭氣撲鼻,那一碗黃湯發出刺鼻的尿味,挑開米飯,下麵竟然還藏了兩坨狗屎。

  這一次樂之揚不再憤怒,只覺無可奈何,心想對方存心如此,鬧也無用,當下一言不發,將食盒原路送回。

  悶悶睡了一夜,好容易挨到次日。兩個男女又送飯來,葉靈蘇的那一份更加豐盛,濃香四溢,勾人饞涎。樂之揚的一份仍是餿臭不堪,他將食盒丟開,一頭倒下,拼命想要入睡,藉以忘掉饑餓,誰知道對面的飯菜香氣遠遠飄來,惹得他饑火上沖,口水長流,沒奈何,只好想像生平吃過的各種美味,可是越想越餓,只好坐起身來,吹奏《周天靈飛曲》打發時間。不料吹笛也要力氣,一支《陽明清胃之曲》還沒吹完,就把腸胃清了個一千二淨,笛聲與腹鳴聲交替響起,儼然相互伴奏,就連那一股靈曲真氣,也變得遲鈍綿軟,一如剛剛蛻皮的蛇兒,懶洋洋的沒有一絲生氣。

  「喂!」葉靈蘇的聲音忽地傳來,落在石洞之中,激起一陣迴響,「樂之揚,你這笛子吹得跟哭一樣,與其吹得這樣難聽,不如養點兒精神,等著冉餓一次。」

  樂之揚恨得咬牙,放下笛子說:「餓就餓,大不了餓死。你也別得意,我餓死了,變成餓鬼也來找你。」

  「我才不怕呢!」葉靈蘇冷哼一聲,「你這樣的人,活著是個小人,死了也是個小鬼,除了撒謊吹牛,也沒有什麼本事。」

  「聽說餓鬼附身,人就會吃掉自己。」樂之揚壓低嗓子、故作陰森,「吃的時候先吃小指,再吃無名指,一個接一個,直到把十個指頭吃光,.只剩下兩個光禿禿的手掌。鬼吃人還不吐骨頭,就這麼嚼呀嚼呀,咯崩咯崩,清脆得要命……」

  「閉嘴!」葉靈蘇忽地銳喝一聲,「樂之揚,你這個撒謊精,你的話我一個字兒也不信。我倒要看看,你能餓上幾頓,那時餓昏了頭,啃手指的怕是你自己。」

  樂之揚一呆,暗暗叫苦,心想死後總是虛妄,現如今身受饑餓之苦卻是自己。也許到了那個時候,自己饑不擇食,真會把手指一個個咬光。想到這兒,他只覺頭皮發麻,手腳一陣冰涼。正沮喪,忽聽嗖的一聲,一樣東西穿過門下小窗,落在於草堆上。樂之揚只恐有詐,閃身跳開,定眼一看,卻見草堆上躺了一隻金黃油亮的雞腿。他先是一驚,跟著大為疑惑,叫道:「葉靈蘇,你幹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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