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2:東島門人 | 上頁 下頁 |
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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樂之揚迎風獨立,孤寂油然而生。他坐了下來,吹起《周天靈飛曲》,樂聲飛出笛孔,宛如一隻小鳥,繞著大船上下盤旋,一忽而遠,一忽而近,融入海濤聲中,分外曼妙空靈。樂之揚吹得入神,三魂七魄也像是一一出竅,隨著笛聲翩翩起舞。熱氣流動起來,起初細微如縷,漸漸化為了拇指粗細的一股,如鑽如鑿,所向無礙。樂之揚的神意融入熱氣,吹到漸深處,他的感覺變得十分敏銳,毛髮的起伏,經脈的搏動,五臟六腑的交融變化,全都能夠清晰地感知。到了後來,「夜雨神針」也清晰可辨,那一枚金針細如髮絲,刺入心臟與肺部之間,氣血流轉不暢,形成了一片淤血。 隨著曲調深入,金針有如一根琴弦,在熱氣的撥弄下輕輕顫動。樂之揚心頭一動,暗想這一股熱氣或許就是所謂的真氣,但要如何才能讓它分成兩股,變成弓弦弓背,將金針彈射出來? 他一邊吹笛,一邊嘗試引導真氣,將其化為兩股。分化陰陽二氣,本是煉氣術裡極高的境界,先要陰陽相合,而後才可分化,練到分合自如,少說也要花費五六年的苦功。樂之揚不過初學乍練,煉氣剛剛入門,靈飛經再神妙,也萬萬不能一步登天,一夜練成陰陽二氣。 樂之揚一心二用,練了一會兒,不但沒有分化陰陽,反而擾亂了原來的真氣,金針陡然向裡鑽入,痛得他兩眼發黑,再也吹不下去。 「怎麼不吹了?」一個嬌柔的聲音從一邊傳來,樂之揚回頭望去,葉靈蘇站在一片黑影深處,眼裡明亮如星,閃動幽幽光芒。 樂之揚一見是她,心中大怒。今天他兩次倒楣,全和此少女有關,別的還罷,弄壞了朱微的泥人,尤其不可饒恕。他越想越氣,冷冷說道:「我愛吹就吹,你管得著嗎?」葉靈蘇一言不發,走到船舷邊上,海風西來,吹得她衣裙飛舞,仿佛就要乘風飛去。她看了一會兒海,忽地問道:「你吹的曲子叫什麼名字?」樂之揚沒好氣地說:「關你什麼事?」 葉靈蘇看了他一眼,忽一招手,樂之揚還沒看清,虎口微微一痛,空碧已經脫手。少女眼中含笑,舉起玉笛向著月光打量,翠玉染透了月色,泛起迷人的靈光。 樂之揚又驚又怒,縱身撲上前去,想要奪回玉笛,不防少女身形一轉,樂之揚登時撲了個空,腳下踉蹌,竟向海裡竄去。 耳邊呼呼生風,身子飛快下沉,眼看就要落海,樂之揚手臂一緊,叫人拉了一下。這一拉又快又巧,他身不由己地向上飛起,活似一條飛魚,「砰」地摔上甲板上面,背脊向下,摔得好不疼痛。 「真沒用。」葉靈蘇的聲音好比火上澆油,樂之揚彈身跳起,循著聲音撲去,但又撲了個空,少女的笑聲又從他身後傳來:「在這兒呢,你瞎了眼嗎?」 「把笛子還給我。」樂之揚急紅了眼,身子團團亂轉,但就是碰不到少女一片衣角,葉靈蘇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兒,儼然化身雲霧,只可感知,不可捉摸。 「你答應吹笛,我就還給你。」葉靈蘇的笑聲就在耳邊,任由樂之揚如何轉身,也看不見她的影子。 樂之揚性情倔強,少女好言好語,他也許橫笛就吹,越是武力相逼,越是激起了他胸中的傲氣。他打定主意,寧可丟了空碧,也決不向對方低頭。 月光下,兩道人影旋轉如飛,樂之揚一口氣轉了百十個圈子,忽覺中針處一陣劇痛,登時力氣消散,雙腳一絆,「砰」地摔倒在地,再也爬不起來。 葉靈蘇「咦」了一聲,聽聲音就在身邊。樂之揚想要起身,可是剛一使勁,胸口就是一陣悶痛,只聽少女說道:「小強牛,你真的不吹?」 「不吹,死也不吹。」樂之揚橫了心,「你有本事就把我殺了。」 「我殺你做什麼?」葉靈蘇輕輕哼了一聲,說道,「你不吹是麼?那這支笛子我沒收了,你什麼時候肯吹,我就什麼時候還給你。」說完咯咯一笑,去得遠了。 樂之揚躺了一會兒,慢慢起身,費了好大力氣,才沒流下淚來。他抽了抽鼻子,轉身走下甲板,回到艙裡。 江小流正在呼呼大睡,樂之揚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,想起《靈飛經》裡,除了《周天靈飛曲》,還有別的武功,也許學成以後,就能從少女的手中奪回玉笛。 他點燃油燈,拿出《靈飛經》細看,越過《靈曲》一章,兩個字躍入眼簾,卻是隸字書寫的「靈舞」,下麵用金絲小楷注解道:「古有桑林之舞,隨樂而起,若合符節,可入無間,可披大隙,款款蕩蕩,妙用無窮。要學吾舞,先通吾曲,曲在氣先,氣在勁先,流風回雪,應節舉足,入於無有之鄉,放乎四海之外,旁若無人,天下獨步。」 「旁若無人,天下獨步。」樂之揚輕輕念誦這八字,不由心生神往,注目再瞧,下面用銀絲繡出許多細小的腳印。腳印參差錯落。上方注明了出腳的先後,腳印以下,又有許多人像,舉手抬足,縱橫起舞。 舞蹈的節奏來自于《周天靈飛曲》,樂之揚沒了笛子,便在心中哼唱曲調,他一手捧著經文,就在這船艙之內,慢慢地跳起舞來。 這靈舞十分奇妙,只要按節跳動,不拘地域大小,均可從容施為。船艙橫直不足一丈,可以施展的地方小之又小,樂之揚行走其間,絲毫不覺局促,他的身子手足,應和心中曲調,擰轉變化,上下騰挪。小小的船艙隨他行走騰躍,仿佛不斷變大,艙壁消失,桌椅盡去,四面空空蕩蕩,儼如一片虛無。 走了一會兒,樂之揚丹田一跳,真氣從內躥出,一如吹笛時的路徑,穿過他的小腹,進入他的雙腿。樂之揚不覺越走越快,行走時帶起一陣疾風,吹滅了桌上的那一盞油燈。他在黑暗中起舞,可是一近桌椅床角,自然心隨體動,飄然避開,瀟灑之處,正如序言所說:「入於無有之鄉,放乎四海之外。」艙室如此狹窄,樂之揚卻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由,儼然化為了風,變成了霧,但有一絲縫隙,便可隨意出入。 次日天朗氣清,吃過早飯,船裡的人都到甲板上遊玩。樂之揚和江小流也上到甲板,江小流粗聲大氣地說:「昨晚還真怪,起初熱烘烘的,根本睡不好覺,後來突然起了一陣風,吹得人好不舒服。樂之揚,你什麼時候回來的,我怎一點兒也不知道?」 樂之揚歎道:「你睡得跟死豬一樣,怕是被人丟進海裡也醒不過來。」 「我是死豬,你就是死耗子。」江小流臉漲通紅,「半夜裡不睡覺,滿世界地竄來竄去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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