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1:洪武天下 | 上頁 下頁
三十一


  明鬥左掌拖開了同門,右掌呼地掃向冷玄。冷玄馬鞭抖直,「啪」地掃出,兩股勁風相接,滿樓的碟兒碗兒紛紛跳了起來,丁零噹啷,聲音嘈雜悅耳。

  兩人這一番比鬥,又與方才不同。方才好比神鷹捕雀,半空中就見了高低,這時間,兩人遙遙相對,馬鞭忽曲忽直,角度詭異,冷玄的內勁隨鞭而走,曲直無方,時時乘虛而入。明鬥站在那裡,左臂好似沒了骨頭,圓轉如意,也能以任何角度出手,無論冷玄的鞭勁從何處掃來,均能從容應對。兩股勁氣有如兩團旋風,攪得滿樓灰塵四起。

  糾纏數招,冷玄揚起左手,再次駢指點出。明鬥也慌忙抬起右手,食指點向對手。空中傳來嗤的一聲,兩人同時一晃,明鬥的臉上湧起了一股紫氣,左腳站立不住,噔地倒退一步,哢嚓,腳下的樓板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裂痕。

  冷玄面無表情,馬鞭越舞越快,帶起的旋風似乎小了許多。明鬥首當其衝,卻是有苦自知:冷玄的勁力看似減弱,其實不過收縮起來,好比木質鬆散,石塊堅實,後者更易傷人。此時「掃彗功」如一堵石牆壓了過來,明鬥的「渦旋勁」、「滔天炁」雖強,也覺難以抵擋,更不用說還要應付老太監的指力了。

  冷玄出指不快不慢,可是每出一指,明鬥便後退一步,漸漸退到桌子邊上,臉色由紅變白,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下來。

  老太監乾笑一聲,口中閑閑說道,「明鬥,你的『鯨息功』似乎沒有練全,渦旋勁、滔天炁田圈可點,這『滴水勁』麼,可是不敢恭維。換了令尊,必不如此窘迫,若是西昆侖親來,我這『陰魔指』豈敢攖其鋒芒?」

  明鬥兩眼瞪圓,大喝一聲,食指一圈一點,空中發出沉悶嘯響。明鬥不退反進,向前跨出一步,眉宇間湧起一股黑氣,口中厲聲叫道:「梁蕭無信無義,下賤無恥,天下人人得而誅之,就算他武功再高,明某也不放在眼裡。」

  冷玄笑道:「有趣,你瞧不起他,又何苦要練他的武功?更有趣的是,你練這下賤無恥的武功,居然還沒練全!」話音方落,一邊的白衣僧嘻嘻呵呵,拍手大笑起來。

  明鬥心中惱怒,正要反唇相譏,忽覺胸口隱隱作痛。他方才強行跨出一步,經脈大受振盪,忽聽一聲銳嘯,馬鞭淩空一抖,一股鋒銳之氣衝開他的掌力。明鬥匆忙連揮兩掌,擋開逼來的勁氣,冷玄趁機駢指點出,「陰魔指」無聲無息,帶著入骨的寒氣。明鬥一揮食指,「滴水勁」連綿射出。所謂水滴石穿,這指勁並非十分淩厲,可是一指數勁,連綿不絕,柔和綿密之餘,卻也不易抗拒。

  嗤嗤聲不絕於耳,兩人的指勁再次抵消,明鬥才松一口氣,冷玄忽又伸出指頭,輕輕點出一指。這兩指連環點出,幾乎不容轉念,明鬥一時犯了糊塗,不知為何緊要關頭,冷玄出指變快,可是事發倉促,根本無法細想,但覺左胸一涼,半邊身子失去知覺。

  原來冷玄之前出指較慢,全是有意為之,等到明鬥適應了他出指的節奏,突然變快,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。明鬥來不及化解指勁,「掃彗功」又已襲來,他只覺胸口一熱,全身摔了出去,嘩啦一聲,將身後的方桌壓塌了一半。

  冷玄跨出一步,趕到了明鬥面前,馬鞭挽了個不大不小的鞭花,刷地落向明鬥的頭頂。明鬥半身麻痹,眼看馬鞭落下,忙使個懶驢打滾,盡力滾向一邊,只聽嗡的一聲,頭頂上方好似鐘鼓齊鳴。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,只顧全身亂滾,滾出一丈多遠,方才縱身跳起,還沒站穩,一股疾風貼面掃過,面皮火辣辣一陣疼痛。

  明鬥轉眼望去,嚇了一跳,擦面而過的是一把殺豬刀,那口刀車輪瘋轉,飛向遠處的冷玄。老太監鞭花亂舞,正與一把鐵錘、一口鐵鍋、兩把鍋鏟搏鬥,他一鞭將鐵鍋抽得粉碎,誰知碎鐵片剛剛落地,忽又跳起,沖著他一陣亂刺。

  明鬥又驚又喜,回頭看去,施南庭站在桌邊,雙手亂抓亂舞,十指忽曲忽直,好似傀儡藝人,操縱一干鐵器。身邊的鐵器接連飛出,地上的鐵球蔥皮似的層層剝落。

  施南庭沿途聚集鐵器,湊了一個小小的武庫,他見明鬥不敵,於是出手相助。他的「北極天磁功」能聚散天下鐵器,鐵器帶了他的勁力,便是絕好的暗器。他見冷玄鞭勁厲害,先用一口大鐵鍋擋下他一鞭,跟著鐵匠鋪的鐵錘鐵鉗、種花匠的鐵鋤鐵鏟、刺繡鋪裡的數百花針,大小不一,輕重不等,大的遮掩小的,輕的跟著重的,好似一群飛鳥飛蟲,將冷玄裹得嚴嚴實實。

  換了他人,勢必首尾難顧,偏偏冷玄的「掃彗功」天下獨步,鞭子一旦舞開,好比一面堅盾,強弓硬弩也能抵擋不少,此時緩過氣來,馬鞭忽快忽慢,鞭花忽大忽小,卷得鐵器彼此撞擊,丁零噹啷,火星四濺。

  這撞擊卸去了施南庭的勁力,漫天的鐵器好似江河入海,紛紛落入冷玄的鞭花之內。老太監忽地大喝一聲,右手馬鞭圈住鐵器,左手食中二指嗖地向前點出。

  施南庭忌憚他的指力,慌忙吸了一個鐵盆攔在身前,鐵盆中指,哐當落在地上,一路滾到牆角。

  冷玄得勢不讓,連弩般點出數指,施南庭接連召出鐵器抵擋,擋了幾下,伸手一抓,忽地空空如也,原來短短的工夫,帶來的鐵器全都用光。

  冷玄呵呵一笑,揮指點來,施南庭無法可施,咬緊牙關一拳送出。這是他家傳的「指南拳」,一旦使出,全身勁力聚於一點,故能開碑裂石,所向無前。

  拳風指勁無聲相交,施南庭不由後退一步,冷玄則跨上一步,又出一指,勁風相交,施南庭再退。頃刻間,他接了三指,便退了三步,蠟黃的臉上騰起一股血紅。

  明鬥知道他練功不慎,留下痼疾,接這三指,只怕受了內傷,當下雙掌一掄,左掌「滔天炁」,右掌「渦旋勁」,一個向外,攻向冷玄;一個向內,牽扯那一團鐵器。

  冷玄丟開鐵器,揮鞭反擊,那些鐵器得了自由,紛紛向下墜落。施南庭見機,雙手抓拿,鐵器還沒落地,忽又跳躍而起,繞著冷玄團團亂轉。楊風來守在一邊,原本礙於身份,不好出手圍攻,但見二人聯手,也就無所顧忌,兩條白綾忽上忽下,不時去纏冷玄的雙腿。

  冷玄三面受敵,不由動了豪興,朗聲叫道:「正該如此!早幹什麼去了?」身法忽地變快,一道青影隱沒無端,在白綾、黑鐵、漫天掌力間穿梭,來去如鬼如魅,出手如雷如霆,以一敵三,不落下風。

  東島三人越鬥越驚,均想無怪父兄命喪他手,這老太監一身武功有如天人幻化,縱是島王雲虛親來,也未必敢稱必勝。朱元璋身邊有此人物,無怪屢遭刺殺,總能安然無恙。

  又鬥十餘合,明鬥眼角餘光所及,茶博士縮在牆角,早已癱軟如泥,白衣僧端坐不動,臉上笑笑嘻嘻,身處勁氣之中,居然若無其事。

  明鬥心中暗凜,搜腸刮肚,也想不出這和尚的來歷。他有心試探,故意帶偏掌風,掃向和尚,可那掌風好比泥牛入海,一近和尚身邊,立刻不知去向。

  明鬥心中納悶,轉眼再瞧,那一對少年緊靠窗邊圓柱,較矮的黃衣少年擋在青衣少年之前,長劍橫在胸前,目光死死盯著這邊。

  明鬥心頭一動,暗想二人與冷玄同桌,必是他的同黨,老閹狗武功極高,陰魔指更是防不勝防,假使今天能夠殺他,東島三尊怕也難免死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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