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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1:洪武天下 | 上頁 下頁
二十七


  「我一點兒也不明白!」朱微不動聲色,「就等冷公公指點迷津!」

  冷玄盯著公主,臉色陣青陣白,狠咽了一口唾沫,忽又乾笑道:「公主殿下萬金之軀,何必跟老奴一般見識。時間緊迫,取了石魚,早早回宮才是正經!我對這小子發怒,也全是為了公主!」

  「為了我?」朱微輕輕冷笑,「怕是為了你自己吧,冷公公,你誘拐我出宮,該當何罪?」冷玄一呆,失聲道:「公主殿下,可是你百般癡纏,我才答應帶你出宮……」朱微一笑,說道:「誰見我纏你了?到了父皇那兒,他信你,還是信我?」

  冷玄又驚又氣,更生出一股悔恨,只怪不耐糾纏,給這小公主一哭二鬧,把她帶出深宮,現如今出來容易,回去可就難了。他自覺落入圈套,只好忍氣吞聲,徐徐說道:「公主殿下,老奴一時心急,未免失禮,還望公主以大局為重,不要與老奴為難。」

  朱微道:「好說,你不與樂之揚為難,我就不跟你為難!」

  冷玄心中暗廟,斜眼瞅去,樂之揚背著雙手,儼然找到了靠山,臉上笑嘻嘻的,不勝得意。冷玄氣得心子發痛,恨不得飛起一腳,把這小子踢到河裡喂魚。

  沒奈何,三人掉頭返回夫子廟,才走百十步,樂之揚忽又說道:「走了老半天,公主殿下想必渴了?那邊有個『仙月居』,茶水好,點心更妙,坐在樓上,秦淮河一覽無餘,真是個天下少有的好去處!」

  冷玄聽在耳中,幾乎氣破了肚皮,可又不便出手責打,只好大聲說:「時間太急,拿到那個東西才是正經!」

  樂之揚忽然成了聾子,笑眯眯地自說自話:「可惜如今是白天,秦淮河的妙處都在晚上,公主難得出宮透透氣,看不了第一流的熱鬧,至少也該看看第二流的風光,喝喝茶,吃吃點心,看看這一河的風景,也算是沒有白來一趟。」

  朱微明白樂之揚的心思,知道他不舍與自己分別,千方百計地拖延時間,這兩個半時辰,平日說來不短,此刻竟是去如飛箭,自己一旦回宮,怕是再也出不來了。想到這兒,心生黯然,也不顧冷玄臉色難看,強笑道:「你一說,我也有點兒餓了,如你所說,就去喝喝茶,吃吃點心!」

  冷玄急道:「公主殿下……」朱微笑道:「冷公公,你別著急,我自有分寸。只不過,這裡不比宮中,你我須得改改稱呼,到了茶樓上,我叫你冷先生,你叫我小朱就得了!」冷玄道:「老奴不敢!」說著看了樂之揚一眼,兩道目光惡狠狠的,恨不得從這小子身上剜下兩塊肉來。他心中儘管氣惱,可也拗不過兩個小的,無奈跟著兩人來到「仙月居」。

  這茶樓高約三層,朱欄青瓦,面朝一川煙波,甚是軒敞雅致。時當上午,樓上冷冷清清、茶客全無,三人在三樓面河處坐定,討了一壺明前龍井,四樣上等點心,雖然不如皇宮裡那麼精細,倒也別有一番風味。樂之揚笑指河上,說起若干風流趣事,朱微默默聽著,只覺是耶非耶,如夢如幻。可惜但凡是夢,總有醒來之時,這樣的時機,怕是不可再得了。她低頭看著杯中的浮沫,忽然生出身不由主、沉浮難知的傷感。

  正憂愁,忽聽河面上傳來一陣清歌:

  「六代繁華,春去也,更無消息。空悵望、山川形勝,已非疇昔。王謝堂前雙燕子,烏衣巷口曾相識。聽夜深,寂寞打孤城,春潮急。思往事,愁如織。懷故國,空陳跡。但荒煙衰草,亂鴉斜日。玉樹歌殘秋露冷,胭脂井壞寒蛩泣。到如今,只有蔣山青,秦淮碧!」

  這闕《滿江紅》唱得起伏跌宕,滿河皆響,高昂處穿雲裂石,低回處如繞指精鋼,連而不斷。一曲唱完,餘韻悠悠,好似霜鐘響于空穀,久久也不散去。

  朱微不勝驚訝,應聲望去,只見一葉小舟從上游漂流下來,船頭站了一個年輕僧人,身形挺拔,風姿俊秀,一身月白僧衣隨風飄揚,好似流雲飛霧,遮掩一輪朗月。朱微不由暗暗喝了聲彩:「好歌喉,好風采!」

  歌聲驚動兩岸,妓女們從水榭閣樓中一擁而出,見那僧人,均是揮手嬉笑。白衣僧也展眉一笑,左手袖袍飛卷,向那些女子頻頻示意。

  朱微大為驚奇,問道:「這和尚是誰?他出家之人,為何跟這些妓女這麼相熟?」樂之揚笑道:「這和尚我不認識,可是聽人說過。他自號『情僧』,長年在這秦淮河邊廝混,聽說他琴棋書畫,無不高妙奇絕,加上人才俊朗,歌喉動人,這河邊的名妓,無不跟他糾纏不清。」

  朱微聽了這話,心生鄙夷,說道:「他身為空門之人,怎能流連花街柳巷?什麼『情僧』,哼,我看該叫『淫僧』才對!」

  口中鄙薄,心裡卻很惋惜:「可惜了這一身好風度,唉,若論歌詠之妙,十七哥也要遜他一籌!」

  冷玄忽地哼了一聲,說道:「流連花街柳巷,未必就是淫僧,端坐廟堂之上,未必就是君子。呂洞賓在《敲爻歌》裡說過:『道力人,真散漢,酒是良朋花是伴,花街柳巷覓真人,真人只在花街玩!』禁絕酒色,不過是第三流的道行,別看那些高僧大德,一臉的清高肅穆,滿心的男盜女娼,一字為僧,二字和尚,三字鬼樂官,四字色中餓鬼!」

  樂之揚聽得有趣,笑道:「道行還分高下麼?第三流如此,第二流又如何?」

  冷玄道:「第二流的道行,見酒思飲,見色思淫,常為世俗所誘惑,卻往往能夠懸崖勒馬,於不可能之處守住本心,這就好比行於獨木橋上,橋下就是滔滔濁世,一步踏錯,便為世俗所吞沒。這一流的人物,儘管行走艱難,但終究勝過那些偽君子、假和尚。」

  「第一流呢?」樂之揚又問。

  第一流的道行,飲酒而不沉醉,見色而不濫淫,進得出得,來得去得,和其光,同其塵,出淤泥而不染,混同世俗而不沾紅塵,就算流連於花街柳巷,也不會喪失赤子之心!」

  樂之揚笑道:「這論調怪有趣味,那麼敢問冷、冷先生,這和尚算是第幾流?」冷玄笑而不答,抿了一口茶,淡淡說道:「你們兩個,喝夠了沒有?」朱微還沒答話,樂之揚搶著說:「還沒夠!」冷玄看他一眼,出奇的沒有動怒,歎一口氣說:「算了,反正也走不了啦!」

  樂之揚二人面面相對,朱微怪道:「怎麼走不了?」冷玄眉頭一聳,沉默不答。

  樂之揚心知有異,掉頭看去,白衣僧袖袍瀟灑,身如行雲流水,向「仙月居」款步走來。

  朱微與樂之揚對望一眼,均能看見對方眼裡的詫異。悄沒聲息間,白衣僧上了三樓,近了看時,這和尚身量甚高,超出常人一頭,四體修長勻稱,膚色瑩白光潤,至於面容五官,更是俊秀得不似男子,如描如畫,顧盼有情。看見三人,他微微一笑,仿佛花開月明,整座茶樓也無端明亮起來。樂之揚縱是男子,見這笑容,也不由面紅心跳,偷眼看向朱微,少女也盯著和尚,眉間透出一絲迷茫。

  白衣僧走了兩步,在角落處一張桌邊坐下,朗聲說道:「茶博士,來一壺君山碧螺春。」聲音清朗,有如玉石相擊。

  不一時,茶博士奉茶上桌,白衣僧若無其事,自斟自品,正眼也不看向這邊。冷玄卻微微皺眉,手托茶杯,既不啜飲,也不放下。

  突然間,河岸邊又起了一陣喧嘩,樂之揚心生好奇,趴在窗邊探頭看去,河街上走來一個中年男子,身著銀白長儒衫,頭戴鏤銀珍珠冠,面容蠟黃透青,似乎有病在身,步子虛浮不穩,行走間偏偏欲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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