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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靈飛經1:洪武天下 | 上頁 下頁


  「映真道人說這話時,神氣哀切憂傷,足見他洞悉世情,明白來者不善。我拿到盒子,展開一看,裡面放了一隻魚形石雕,看模樣並無出奇之處,為了此物殺光道士,未免小題大做。但那時我大仇未報,不便違抗王命,就問小道士:『就是這個嗎?』小道士眉開眼笑,連說:『對,對——』話沒說完,我大刀一揮,把他的腦袋砍了下來……」

  樂之揚聽到這兒,忍不住脫口輕呼,趙世雄看他一眼,歎道:「接下來就是殺人放火,觀裡一百多名道士,幾乎沒有走脫一個。只有映真道人武功不弱,奮力殺出重圍。我故意遣開將士,親自追趕,趕到虎跑泉邊,老道身受重傷,不支昏倒。我見四周無人,將他藏在一個隱秘處所,自己返回王宮交差。交納石魚以後,張士誠又千萬叮囑,命我不得洩露此事。我假意答應,事後悄悄離開王宮,找到映真道人藏身之地。趕到之時,老道已經醒了。我問他石魚來歷,他起初神氣冷淡,絕口不答,後來我無奈之下,只好說出與張士誠的仇恨。他默默聽我說完,半晌才說:『令尊師彥公與我有一面之緣,他的慘事我也有所耳聞,足下如果沒有說謊,你為家人報仇,含恨忍辱,真有上古俠士之風。也罷,你立一個誓,將來時機來到,殺了張士誠,為本觀道士報仇。』

  「我聽了這話,跪地立下毒誓。映真這才說道:『這只靈道石魚,源自宋朝初年。那時東島還未創立,島上始祖釋印神,出身佛門,後來還俗。他一身武功兼有佛道兩家之長,加上天分奇高,不到四十歲就創出了『蜇龍眠』與『無相神針』兩大奇功,打遍天下,全無敵手。釋印神志得意驕,在家門前立下一塊石碑,上面寫道:『天下第一人,世間無雙道』。」

  樂之揚脫口而出:「這人好大的口氣。」

  「他口氣雖大,但武功實在厲害,當時武林之中沒人敢說一個不字。過了一年有餘,釋府門前來了一個道人,他對著石碑看了又看,忽地伸出手指,在一字下面添了一橫,又將『雙』字輕輕抹去,改成了一個『足』字,這麼一來,就變成了『天下第二人,世間無足道』,意思全變,大有嘲諷之意……」

  「只用手麼?」樂之揚倒吸一口冷氣,失聲叫道,「這不可能!」

  趙世雄笑道:「你年紀還小,有所不知,這世上奇人異士本多,于常人而言,空手刻石,似無可能,但據我所知,當今之世,就有兩三位高人可以辦到。道人刻字之時,釋印神並不在家,但他家裡人個個識貨,看見道人的手段,自知不是敵手,便問道人來歷。道人自稱靈道人,雲遊至此,在附近的『乘黃觀』借住三日,三日之內,釋印神如能趕回,可來乘黃觀和他一會。

  「道人說完以後,揚長而去。釋印神收到飛鴿傳書,晝夜兼程,終於在三日之前趕到乘黃觀赴約。他還沒進大門,一個道童迎上來說道:『靈道長托我帶話,他說:『神人無功,聖人無名,貧道不敢自詡神聖,膽身為出家之人,不願揚名立萬。所以辟出一間靜室,只容釋先生與貧道兩人證道。今日無論勝負高低,雙方均是不必聲張。釋先生如果答應,便請人室一敘,如不然,還請掉頭回去!』

  「釋印神聽了這話,當即答應。許多江湖中人來瞧熱鬧,聽了這話,大失所望,只好守在外面,目送釋印神走入靜室。本想兩人交手,必然驚天動地,誰知聽了半天,靜室中寂無聲息。足足過了半個時辰。釋印神方才走出門外,他神氣淡漠,不見喜怒,也不瞧上眾人一眼,徑直走回家中,閉門不出。在場的武人紛紛猜想兩人誰勝誰負,可是誰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。到了第二天,有人突然發現,釋府門前的石碑變成了一堆碎石,府內人去樓空,釋家上下數十口,全都不知去向。從那以後,釋印神絕跡武林,江湖上再也聽不到他的消息,直到數十年以後,江湖中人才知道,釋家離開中土,遠走海外,去了東海的靈鼇島。」

  「釋印神輸了嗎?」樂之揚忍不住問道。

  「說不清!」趙世雄輕輕搖頭,「只因兩人有言在先,所以這一戰的勝負,成了一件武林懸案。那日以後,釋印神遠走海外,靈道人也銷聲匿跡,直到百年之後,有人在王屋山的石洞裡無意中發現了他的遺蛻,遺蛻旁邊擱著一隻石魚,地上以指力刻下兩行大字:『囊括天地之寶,希夷微妙之道』。靈道石魚出世以後,惹起了一陣腥風血雨,可是得到石魚的人,從無一人能夠勘破石魚的秘密,它與『純陽鐵盒』(按,見拙作《昆侖》)並稱玄門兩大秘寶。後來幾經輾轉,此物不知所蹤,直到玄天觀出了叛徒,想借此物升官發財,靈道石魚方才再度出世……」

  說到這兒,趙世雄連聲喘息,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,說道:「當時我聽了這一席話,心中喜極欲狂。『仙蝟功』之強天下皆知,釋印神之後,東島練成此功的高手也不過一人而已。靈道人如果勝得了釋印神,那麼,他的武功當在『仙蝟功』之上,我若練成了他的武功,必能與東島高手一爭長短。想到這兒,我盯著映真道人一言不發。老道慘然一笑,說道:『我知道你的念頭,我活在世上,難免洩露你的秘密,趙老弟,記住你的誓言,為本觀的弟子報仇!』說完奮力掙起,一頭碰死在了一塊巨石上面。」

  樂之揚聽到這兒,心中淒慘,不由得歎了一口氣,只聽趙世雄接著說道:「我掩埋了映真的屍體,匆匆趕回王宮,一路上猜想,張士誠身為東島弟子,當然知道靈道石魚的來歷。他讓我來取石魚,又不願外人知道,其中的居心,無非是想練成靈道人的武功,一舉擺脫東島的轄制。而他的心腹之中,只有我與東島無關。換在以往,我一定洩露消息,挑唆兩方廝殺一場,但為了得到石魚,我再一次隱忍不發。可是得到石魚之後,張士誠收藏甚秘,我幾次潛入他的內室,均未發現石魚的蹤跡。

  「此後又過了幾年,朱元璋天縱神武,陸續掃滅群雄,打敗陳友諒以後,又向張士誠用兵。張士誠連戰連敗,不久平江被圍,陷人了絕境。城破之前,他將家眷趕到齊雲樓上,親手點火,將妻妾兒女統統燒死。哼,這一套把戲,他瞞得了別人,卻瞞不了我,他燒死的多是女眷,兩個兒子張天賜和張天意根本不在其間。張士誠不願斷了香火,找了兩個替死鬼充數,燒得面目全非,暗地裡卻把兒子藏在民間,等到戰事平息,伺機逃出平江。平江城破之後,我搜遍王宮,不見『靈道石魚』,心想張士誠將石魚視為至寶,城破之際,必然交給兒子帶走。於是我找到兩人的藏身之所,卻只見到了張天賜。後來才知道,張天意也在屋內,就藏在一邊的大水缸裡。可惜時間緊迫,我沒有仔細搜索,只向張天賜逼問石魚的下落。那小子抵死不說,我只好一刀一刀地剮了他,割到二十一刀的時候,他受苦不住,終幹日十露了真情。我得到石魚之後,殺了張天賜滅口……」

  樂之揚聽到這兒,心中不勝厭惡,重重冷哼一聲。趙世雄看他—眼,淡淡說道:「我本以為這件事無人知曉,但世上無不透風的牆,石魚的事還是傳到了朱元璋的耳朵裡。那時我也十分不解,如今猜想,這消息必是張天意傳出去的。朱元璋要我交出石魚,我只好連夜逃走。朱元璋滿天下抓我,可他萬料不到,我膽大包天,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唱戲。呵,我唱了二十年的關公,今夜之前,並無一人知道我的底細。」

  說到得意之處,趙世雄呵呵直笑,笑了兩聲,突然一陣氣緊,拼命咳嗽起來。

  樂之揚問道:「張土誠呢,這一次你殺了他麼?」

  「沒有!」趙世雄面露獰笑,臉上血肉擠成一團,看上去十分可怖,「我忍了十多年,一刀殺了他,豈不太過便宜。他當時窮途末路,想要上吊自盡,但他越是想死,我越不讓他如願,我砍斷了白綾,將他生擒活捉,交到了朱元璋的手上。朱元璋折磨了他足足兩天,方才下令將他絞死。可瞄得很,那時我已棄官逃走,沒有親眼看到他臨死前的嘴臉。」

  樂之揚心想張士誠一代梟雄,死得如此窩囊,真是可悲可歎,又想他濫殺無辜,活該受此報應。想著冷冷說道:「靈道人的武功,你也沒學會吧?要不然,怎麼會是這副德行?」

  趙世雄哼了一聲,冷冷說道:「起初我自負才智,心想日子一久,必能破解石魚之秘,誰知過了三十年,仍是一無所獲,可是練不成靈道人的武功,我就無法向東島尋仇,這是我生平感事,也是我告訴你這些事的原因!」

  樂之揚不解道:「這跟我什麼關係?」趙世雄擠出笑來說道:「孩子,我把靈道石魚送給你,你要答應我,將來有朝一日,練成石魚武功,代我向東島報仇!」

  樂之揚一呆,搖頭說:「我不要石魚,更不會幫你殺人!」趙世雄怒道:「為什麼?你不想天下無敵麼?」

  樂之揚笑了笑,轉身便走,忽聽趙世雄發出一串呻吟。樂之揚想他渾身是傷,心中一軟,說道:「趙先生,你別逞強了,還是找個大夫要緊。」

  「好!」趙世雄喘氣說,「你扶我起來。」

  樂之揚伸手去扶,冷不防趙世雄一把扣住他的手腕,向前用力一帶。樂之揚身不由主,一頭撞進他的懷裡,來不及掙扎,就聽趙世雄在他耳邊輕笑:「你越不肯要,我越要給你。告訴你,石魚就在……戲園東南方的牆角底下!」說完放聲大笑,笑了幾聲,忽地把頭一歪,靠在牆上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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