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昆侖6:天道卷 | 上頁 下頁
十三


  風憐一驚,梁蕭皺眉道:「但願我猜得不對,要麼可是大事。」他跳上馬背疾馳而出,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不一陣忽聽遠處蹄聲漸響,梁蕭乘馬自黑暗裡鑽將出來,飛至丘下,高叫道:「是蒙古騎兵,快快回去。」

  話未說完,坐下駿馬一顛,癱在地上,腿腹之間插了數支羽箭。風憐花容失色,飛也似跨上火流星,將梁蕭援上,梁蕭攬住她纖纖細腰,振緩疾行。火流星奮蹄狂奔,頃刻間將追兵遠遠拋下,箭一般沖入精絕大營。眾人正自收拾行裝,聽得消息,不由得目瞪口呆。

  捷蘇叫道:「絕無可能,蒙古人若要進攻,怎會派使者過來?」梁蕭道:「兵不厭詐!這是蒙古慣用之伎,先派使者麻痹敵手,而後趁夜奔襲,無往不勝。」捷蘇還要辯駁,歐倫依大手一揮,決然道:「西昆侖說得極是,捷蘇,你召集人馬擋他一陣,老弱婦孺,全隨我退上北坡。」

  蒙古大軍行蹤洩漏,索性大張旗鼓,舉火行軍,數千隻火把洶湧而來,燭得天地皆白。捷蘇倉促統軍出擊,尚未逼近,蒙古人箭矢密集,精絕戰士紛紛落馬,捷蘇抵擋不住,且戰且退,退回山坡,近千戰士已折了一半。蒙古人初戰告捷,氣勢如虹,一路喊殺而來,歐倫依指揮眾人在坡上支起鐵盾,盾後設弓箭手,以弓箭射住陣腳,蒙古騎兵衝殺數次,皆被擊退。

  兩軍相持一夜,山坡上下死屍累積,青青牧草染成血紅。黎明時分,曙光初現,鐵哲瞧出蒙軍顯露疲態,下令精絕騎兵換上鐵盔鐵甲,騎上從馬,馬身也披滿甲胄。歐倫依揮鞭一指,兩千鐵騎呼嘯而下,蒙古人舉弓相射,射中精鋼甲胄,箭鏃盡折,鐵哲恃弓強矛利,霎時間,將蒙古軍陣沖崩一角,直透陣心,數千蒙古軍將其團團圍住,鐵哲率軍穿梭不定,反復衝擊,卻如滾水穿冰,融開一層,還有一層,兩軍彼此絞殺,一時難分勝負。

  激戰半個時辰,捷蘇又聚集二百精騎沖下山坡,與鐵哲內外夾擊,蒙古騎兵抵擋不住,軍陣漸有潰亂之像,歐倫依喜上眉梢,歡然叫道:「孩子們勝啦!」精絕人齊聲高呼,給戰士助威打氣。

  梁蕭佇馬歐倫依身後,瞧著血流遍地,耳聽人馬慘嘶,不知為何,只有說不出的憎惡,但覺蒙古人勝了,也無可悲之處,精絕人占了上風,也不值絲毫歡喜,只尋思道:「誰勝誰敗,都不過在長草間留下幾堆白骨罷了,百年之後,這些屍骨還能分出敵友麼?」想到這裡,萬念俱灰。

  這時間,東方煙塵忽起,原野盡頭出現一隊人馬,其勢不下萬人,衣甲鮮明,赫然是蒙軍裝束。精絕人在坡上瞧見,歡聲漸稀,一個個呆若木雞。蒙軍見援軍抵達,士氣大振,重又紮住陣腳。歐倫依稍一閉目,驀地睜開道:「精絕人,事到如今還能退卻嗎?」眾人一愣,齊聲叫道:「不能!」歐倫依扯散如雪白發,將長矛高舉過頂,高叫道:「投降者終身受盡屈辱,奮戰者死也永享自由。精絕人,無論男女,不管老少,但凡能夠騎馬引弓,都隨我來!」他促馬突出,奔下山坡,手起矛落,將一名蒙古騎兵搠于馬下。

  精絕人見老族長親自出戰,敵愾之心大起,不論白髮老者,還是稚嫩少年,挽起弓矛,紛紛馳下山坡,一時碧血橫飛,戰事更趨慘烈。蒙古援軍尚未奔近,忽地兵分兩路,兩翼包抄而來,分明是要截斷精絕騎兵的退路,圍而殲之。風憐見狀,召集二百個會騎馬射箭的年輕女子,結成一支女軍。女孩子們跨上戰馬,望著血腥戰場,個別膽量小的,已低聲啜泣起來,這哭聲仿佛瘟疫,傳染奇快,刹那間老弱婦孺相擁而哭,響遍山坡。風憐想要呵斥,但話未出口,卻早已哽咽了,轉眼瞧瞧梁蕭,卻見他兩眼望天,無動於衷,不覺心中冷透:「我當他是個了不起的好漢,不想事到臨頭,卻只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!」想到此處,伸袖狠狠一抹眼淚,正要促馬沖下,忽聽聽梁蕭道:「風憐,你留下!」

  風憐不及轉念,已被攬下馬來,梁蕭翻身跨上火流星向眾人道:「你們守住山坡,不讓蒙古人上前一步,做得到嗎?」眾人呆住,風憐見他神色有異,心中驚疑,急道:「山下呢,山下怎麼辦?」梁蕭眉一揚,朗聲道:「交與我便是!」他凝視山下戰場,又望望身後婦孺老幼,驀地一股熱血湧上來:「人生一世,草長一秋,我梁蕭百劫之身,早已活得夠了,若將性命送在這裡,卻也不枉。」驀地抄起一張擋箭鐵盾,突入蒙軍陣中,一名蒙軍覷見,不及放箭,火流星來如閃電,早已奔近,梁蕭迎面一盾,將他連人帶馬,打成一團肉餅。一名百夫長見狀挺矛來刺,梁蕭擰住矛杆,神力進發,那百夫長心口如遭雷擊,矛尾前心貫人,後心透出,在他身上紮了個透明窟窿,其勢不止,徑向前飛,梁蕭馬不停蹄,搶到他身後,扣住矛身,向外一抽,血雨紛飛,那百夫長猶如一堆軟泥癱在馬上。

  梁蕭人如虎猛,馬似龍驚,突人蒙軍陣中,左擋右刺,東馳西突,手下無有一合之將,勢若一道火光,將蒙古軍陣剖成兩半,直抵陣後,方要縱馬殺回,忽見前方援軍陣中帥旗高張,旗下一人精赤上身,豹頭虎目,體格格外強壯,前胸後背佈滿了銅錢狀紋身,乍眼瞧去便如一頭蓄滿精力的金錢大豹,揮鞭指使,氣度迥異。梁蕭忖道:「這人就是傳言中的『花斑豹』了?」忽地催馬,直向帥旗沖去。

  花斑豹本名阿魯台,是窩闊台汗海都義子,鎮守昆侖南北,驍勇絕倫,能生裂熊羆,號稱昆侖山下第一條好漢。此公有樁怪癖,無論春夏秋冬,打仗與否,從來不著片甲寸縷,只露出遍體豹紋,故而人稱「花斑豹」。他雖不被衣甲,但身經百戰,斬將奪旗,從未傷過,武藝十分驚人。此時瞧得梁蕭透陣而出,甚感駭異,喝令放箭。梁蕭盾牌揮舞,將亂箭一一蕩開。火流星腳力更是驚人,蒙軍一輪箭罷,第二支箭猶未上弦,它已沖至帥旗之下。

  花斑豹不料對手來得如此迅疾,大感吃驚,但他久經戰陣,對此強敵也是夷然無懼,綽起大刀,疾喝一聲,如風劈出,梁蕭舉盾一擋,鐵盾敵不住花斑豹勢大力沉,頓被砍成兩片。花斑豹趁勢下推,斬向梁蕭頭頸,梁蕭眼疾手快,將刀杆攥住,兩人發力一擰,刀杆喀喇折成兩段。花斑豹虎口迸裂,鮮血長流,半個身子俱都麻痹,忽地眼前一花,咽喉劇痛,早被梁蕭一矛貫穿。梁蕭大喝一聲,將這蒙古大將挑在矛尖之上,高高舉了起來。

  主帥一合喪命,蒙人三軍震怖。梁蕭搖動長矛殺入敵陣,花斑豹屍身紋滿豹紋,掛在矛尖上分外惹眼,驚得蒙古人鬥志盡喪,精絕人則士氣倍增,交鋒數合,蒙軍再也抵擋不住,吹起收兵號角,向後退卻,梁蕭一馬當先趕上衝殺。火流星遇上戰陣,興奮異常,縱聲嘶鳴,馬群得聞鳴聲,不論傷疲殘跛,紛紛掙起,緊隨其後,竟不須精絕騎手駕禦。如此一來,梁蕭本已是無敵統帥,火流星又有號令萬馬之能,一人一馬配合無間,統領精絕鐵騎,勢若掣電行雲,追亡逐北,殺得蒙古大軍伏屍三百餘裡,兩萬騎兵幾乎全軍覆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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