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昆侖6:天道卷 | 上頁 下頁 |
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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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蕭支起身子,苦笑道:「慚愧慚愧。」風憐忙按住他道:「你快躺下來,別亂動。」伸手端了一杯羊奶,遞到梁蕭嘴邊,梁蕭喝下羊奶,默運內功驅走酒意,遙聽得遠方尚有鼓樂之聲,便道:「宴會還沒散嗎?」風憐笑著點點頭,說道:「你醒得真快,我當你要睡上三天三夜呢!嗯哪,你喝了好多碗酒!醉得像團爛泥……」說到這裡,她抿嘴笑道:「喝醉了還哭鼻子,不害躁麼?」 梁蕭一征,醉後的事他一概不知,但聽起來似乎出了醜,不由苦笑,卻聽風憐道:「你哭得好厲害,每個人都聽見啦。爺爺親自把你扶到這裡來。他說,你是有大本事的人,不比我這個小丫頭,在眾人面前哭,會很難堪。他還說,你……你有許多傷心事,你的眼中,那憂鬱比草原上最大的海子還深。」她情不自禁,伸手碰觸梁蕭臉上那道疤痕,但又仿佛燙了手一般,一碰即收,滿面羞紅。 梁蕭別過頭去,淡然道:「我沒事了,你出去吧。」風憐默然片刻,邁著細碎的步子出帳去了。梁蕭待她出去,适才直起身來,望著搖曳燈火,心頭恍兮惚兮,想起諸多往事,眼中漸漸朦朧一片。 忽聽帳外傳來激烈爭吵聲,聽得出一個是風憐,一個則是捷蘇,二人精絕語說得快極,梁蕭不甚明白,忽聽風憐尖聲大叫,梁蕭一跳而起,掀簾而出,卻見不遠處,捷蘇似乎喝醉了酒,雙臂箍住風憐,鼻息粗重,眼光灼熱,風憐竭力掙扎,尖聲叫駡不已。 梁蕭面色一寒,叫道:「放開她!」他嗓音不高,卻自具威嚴。捷蘇為他氣勢所奪,雙臂略松,風憐趁機掙脫,在他肩上狠狠打了一拳,捂了臉飛奔而去。捷蘇退了兩步,按著肩頭,惡狠狠瞪著梁蕭,梁蕭目光並不相讓,沉聲道:「你若喜歡她,就不該逼她。」捷蘇握緊拳頭怒道:「這是精絕人的事,你憑什麼來管。風憐是我的,誰也奪不走。」梁蕭見他怨毒神情,微一冷笑,正要轉身入帳,忽聽遠處傳來號角聲,淒厲刺耳,響徹夜空。捷蘇臉色微變,撒腿奔向集會處。 梁蕭忖道:「出了什麼事體不成?」當下隨在捷蘇身後,尚未走近,便聽歐倫依洪亮的聲音遠遠傳來:「安吉納,你這條蒙古人的狗,你來這裡幹嗎?你不怕精絕的戰士將你碎屍萬段嗎?」 梁蕭從人縫中望去,只見歐倫依坐在上首,下方站著四個身著繡花長袍的色目人,為首一人高高瘦瘦,眼神陰鷙。聽歐倫依說罷,咧嘴笑道:「歐倫依,你真比發情的兒馬還要莽撞呢?你殺了我,海都汗能放過你嗎?今天我是窩闊台汗國的使節,奉命向大汗的僕人征討貢物。」捷蘇不待歐倫依說完,冷笑道:「精絕人從來不是海都的僕人,也不會向你的大汗納貢稱臣。」安吉納冷笑道:「蠢東西,你自以為擋得住花斑豹的鐵騎嗎?」捷蘇頓時踏上一步,歐倫依揮手止住,對安吉納道:「好吧,你先說,海都他要什麼?」安吉納嘿笑道:「他要三千匹最快的駿馬,一千個精壯的工匠,三百個美麗的姑娘,嘿,還要精絕族最鋒利的寶劍。」 場中仿佛炸了鍋一般,發出震天的怒吼聲,所有的精絕男子都拔出馬刀。安吉納卻安之若素,笑道:「大汗說了,要麼交納貢物,要麼交戰,歐倫依你任選一樣。不過,我十日之內不去覆命,花斑豹就會傾巢而出,那時候,就是精絕族的末日。」精絕人呵斥之聲大作,震得四面帳篷瑟瑟發抖。歐倫依一揮手,眾人頓時噤聲。歐倫依緩緩道:「安吉納。」安吉納嘻嘻笑道:「怎麼啦?歐倫依,你想明白了嗎?」 歐倫依點點頭,字斟句酌地道:「你告訴海都,歐倫依不會交出一匹駿馬,也不會給他一把刀劍,更不會獻上半個姑娘。精絕人只有戰士,沒有僕人。」精絕人聞言,哄然道:「對,只有戰士,沒有僕人。」 安吉納的臉色倏地鐵青,厲聲叫道:「大汗的怒火一旦燃燒起來,昆侖山也會化為灰燼。精絕人,一旦開戰,無論你們上天入地,都將無處可逃。」歐倫依騰地站起,目光凜冽,喝道:「滾走吧,趁精絕人的怒火還未燃燒起來,安吉納你快逃命吧。」他白須四散,身軀高大仿佛身後聳峙的昆侖大山,神威凜凜,氣勢逼人。 安吉納為他一喝,情不自禁退了半步,咬牙一哼,拂袖便走,忽聽有人叫道:「慢著!」只見捷蘇一手按刀,攔住去路,安吉納冷冷道:「你要做什麼?」捷蘇道:「安吉納,我們圍獵野馬時,你偷襲過我們的營地嗎?」安吉納冷笑道:「那又怎樣?」捷蘇面色一沉,喝道:「那麼拔刀吧!」安吉納冷笑不語,捷蘇又跨上一步,馬刀帶起一股疾風,咻地劈出,安吉納不料他真敢動手,倉惶後退,身旁三名手下拔刀護衛,捷蘇刀鋒一側,錚錚數響,對方兩把鋼刀盡遭截斷,捷蘇舉刀橫推,血花四綻,兩顆人頭張口怒目,跳在半空。 剩下一人身子低矮,繞到捷蘇身後,暴喝一聲,揮刀猛斬,捷蘇頭也不會,斜下回肘,當得一聲,刀柄撞在那人刀側,那人虎口一麻,鋼刀嗖地彈回,劈中額角,當即斃命。 安吉納怒叱一聲,綽刀撲上,捷蘇刀勢倏沉,二人刀鋒相交,安吉納鋼刀又複折斷,捷蘇揮刀上掠,安吉納淒叫一聲,捂著左耳騰騰騰倒退三步,指縫間血如泉湧。捷蘇挑起地上半隻耳朵,冷笑道:「留下你的右耳聽你大汗的教訓。這只左耳,花斑豹若有本事,就讓他來取吧。」安吉納眼光怨毒,死盯著捷蘇的刀,忽地點頭道:「刀法很好,但不及刀好!精絕的刀劍果然鋒利得很。」捷蘇聽出嘲諷之意,下巴微揚,傲然道:「你要換刀再鬥嗎?」安吉納冷笑道:「機會多的是。」不顧耳畔血流如注,跳上一匹馬,得得得去得遠了。精絕人瞧他去遠,發出如雷歡聲。梁蕭暗自贊許:「精絕族人雖不多,活得卻挺硬氣。」 卻見歐倫依手一揮,眾皆肅靜,歐倫依沉思片刻,問道:「鐵哲,你說,現在該怎麼辦?」鐵哲搖頭道:「不能戰!只能逃!」眾人一片譁然。捷蘇極是不滿,叫道:「為什麼要逃?精絕的戰馬能把蒙古馬遠遠拋開,精絕的戰士也不比蒙古人差!」鐵哲盯著歐倫依,一言不發。 歐倫依歎道:「不錯,我們的戰士不比蒙古人差,但能出戰的男人有多少?三千不到!還要留人照拂婦幼老弱呢!花斑豹的昆侖大營鐵騎三萬,能征慣戰。真打起來,我們贏得了嗎?」精絕人聞言,紛紛露出沮喪神色。歐倫依道:「好了,今夜大家火速收拾,明日啟程,撤往劍穀。」精絕人聽到最後兩字,盡皆流露出古怪神色。梁蕭正自奇怪,忽聽風憐低聲道:「劍穀是昆侖山中一個險要地方,精絕人在那裡躲過好幾次。」 梁蕭回頭望去,只見她雙目紅腫,睫毛上尤自掛著淚珠,不由歎道:「方才的事,別放在心上。」風憐緊咬朱唇,恨聲道:「他再碰我一次,我就殺了他。」轉身跨上身旁的火流星,忽喇喇向營外馳去。梁蕭叫道:「你去哪裡?」風憐卻不答應。梁蕭見眾人無暇理會這邊,只怕風憐孤身遇險,便牽過一匹駿馬,隨後趕上。二人一前一後,在月光下馳騁。風憐見梁蕭跟來,按轡徐行。梁蕭催馬趕上,默然相隨。 兩人並轡馳了一陣,前方出現一座小丘,月正當空,在丘頂瀉了一層銀砂,白亮晃眼。風憐促馬上丘,落馬坐下,梁蕭將馬留在山下,步上丘頂,說道:「明日就要啟程,不去收拾行裝嗎?」風憐小嘴一撅道:「有姊妹們張羅,才不用我操心。」梁蕭笑道:「原來你是個不愛做事的懶女孩兒。」風憐急道:「才不是,我打三歲就幫阿媽擠牛奶,照拂小羊羔兒,精絕人中,我羊毛剪得最快,衣衫也織得最好。我只是不想留在那兒,就怕呆上一刻,捷蘇又來羅唕。」梁蕭道:「我瞧他武藝很好,也有英雄氣概。」風憐怒道:「你還幫他說話!」梁蕭不好分辯,仰天笑道:「今天月色卻好。」風憐瞥他一眼,嗔道:「你這個大滑頭兒。哼,他再敢那樣對我,我一定殺了他。」說著從懷裡取出一把銀亮的小匕首,在梁蕭眼前比劃,梁蕭向後一縮,道:「這是做什麼?」風憐見他假意露出驚惶神色,忍俊不禁,笑道:「這是我們精絕女子守護貞潔的東西,要麼刺死污辱你的敵人,要麼刺死自己。」梁蕭道:「那我還是躲遠些。」風憐奇道:「你又沒對我無禮,為什麼要躲得遠些?」梁蕭見她神色間全無矯飾,不禁忖道:「這女孩兒心性無瑕,出乎天然,我可不能再圖口舌之快了。」當下笑了笑,不再多言。 兩人並肩靜坐,瞧著一鉤殘月,滿天星斗,耳邊微風颯颯,清涼如水,一時身心俱寂,好半晌,梁蕭道:「男歡女愛也不可強求,你不愛捷蘇,該對他說明白才對。」風憐撇嘴道:「他比牛還笨,聽不懂人話。」轉眼望著梁蕭,不知為何,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情愫,一時雙頰發燙,心跳轉沉。亂迷間,忽見梁蕭直起身來,神色專注,側耳傾聽,半晌道:「人數不少啊。」風憐奇道:「什麼人?」梁蕭道:「大約是蒙古人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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