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昆侖6:天道卷 | 上頁 下頁


  台下一片譁然,花無媸也有幾分意外,明三秋這些年委曲求全,自己想要尋他不是,也難得把柄,不料他今日竟為一個往日對頭,破門而出。梁蕭原已心喪若死,閉目就戮,卻不料萬馬齊喑之際,為自己出頭的竟是明三秋,一時心中好生不是滋味。

  忽聽賀陀羅哈哈笑道:「雲老弟,這便是你說的:『南朝武人一體同心,並肩協力』麼?好個一體同心,好個並肩協力呢!」雲殊頓時面漲通紅,揚眉道:「明三秋,你若定要附逆,雲某可對你不客氣了。」明三秋長袍一撩,沉聲道:「請。」雲殊沉喝一聲,翻掌拍出,明三秋足踏奇步,錯拳反擊。雲殊存心立威,出手極是狠辣,明三秋為救梁蕭,也出了渾身本事,他混然已是天機宮第一高手,真才實學,不在雲殊之下。

  轉眼間,二人以快打快,旋風般拆到二十餘招,雲殊急於求勝,展開「驚影迭形拳」。這路拳法脫胎於「三才歸元掌」,虛實難料,運轉如風。卻不料當年明三秋敗于梁蕭之手,事後也曾精研這路掌法。他算術之精,當世之中,僅次梁蕭,武功更有獨到造詣,反復揣摩,對掌法中的奧妙了然大半。此刻他瞧得雲殊使出這路拳法,心中大喜。又拆十餘招,忽聽明三秋叫一聲:「著!」中指倏地透過雲殊雙掌,拂中他「期門穴」,雲殊半身麻痹,倒退三步。眾人不由齊齊驚呼,小書童風眠叫道:「公子,寶劍給你。」嗖地拋出長劍,雲殊伸手接住,展開「歸藏劍」,刷刷刷一連九劍,扳回劣勢。

  二人疾若閃電,糾纏不定,熊熊火光中,兩道人影越來越淡。驀然間劍光一亮,明三秋厲聲大喝,火光忽又一暗,雲殊仿佛一葉紙鳶,拋出丈餘,重重摔下,掙扎不起。明三秋肩井處則長劍入半,身後露出明晃晃一截劍尖。

  明三秋反手拔出長劍,血如泉湧,殷透半邊衣衫。明三秋目視劍鋒,苦笑道:「公羊羽啊公羊羽,我破得了你的掌法,卻破不得你的劍法。厲害,當真厲害。」驀地身子一晃,以劍拄地,單膝跪在地上,鮮血順著劍鋒淌下,在木臺上聚成小小一灘。

  梁蕭瞧到此時,不禁叫道:「明先生,你我今生無緣聚飲,黃泉路上,梁蕭當與你把盞對坐,痛飲三百大杯,少喝一杯的,便不是好漢。」明三秋望著他,笑道:「說話算話,不要忘了。」梁蕭點頭道:「死也不忘。」明三秋笑道:「好個死都不忘。」兩人相視一笑,明三秋驀地挺身,劍交左手,朗聲道:「還有誰來賜教?」眾人見狀,無不駭然。賀陀羅微微笑道:「好本事,我來領教領教。」此話一出,眾人大不了然,要知明三秋已受重傷,賀陀羅此時出手,分明要揀便宜。他堂堂宗師身份,如此做派,未免太過無恥,即是南朝群雄,也都露出不屑之色。卻聽忽赤因呵呵笑道:「漢人說得好:『殺雞焉能用牛刀。』何必宗師出手,忽赤因便能奈何他。」滿臉堆笑,提步上前。

  明三秋見他逼近,心忖道:「此人氣力奇大,出手勢必猛不可當,萬不能令他主攻。」長劍一斜,正要搶攻,卻聽秦伯符冷冷道:「明老弟,這一陣交與秦某如何!」明三秋詫然回頭,卻見秦伯符不知何時已上了木台,凝然而立。秦伯符瞧了梁蕭一眼,歎道:「我也不知是對是錯。瞧你送命,終非我願,但今日之後,無論你是死是活,秦某與你再無干係。」梁蕭只覺嗓子一哽,眼角泛起淚光。

  花無媸一蹙眉,喝道:「伯符,你也要步明三秋後塵嗎?」秦伯符淡然道:「宮主海涵。」雙掌飄飄,拍向忽赤因。忽赤因嘿然一笑,兩拳抵住,二人身形微晃,足下木台頓時碎裂。秦伯符雙目陡張,喝道:「小黑魅功!好賊子,還說不是?」忽赤因面帶詭笑,並不反駁。

  只見二人忽進忽退,拳法並無多少花巧,但一招一式卻都極盡剛猛。頃刻之間,四面火把被勁風打滅大半。天機宮諸人均知秦伯符的厲害,眼見忽赤因不落下風,皆感驚詫。

  鬥到間深處,忽赤因驀地尖聲怪笑,笑聲淒厲,聽得眾人頭皮發麻。霎息間,木臺上卷起一道狂飆,寥寥數枚火把同時一黯,隱約見得黑影幢幢,起落不定,「啊呀」,響起一聲慘呼,又歸寂然。忽聽秦伯符喝道:「妖孽,爾敢!」火把又是一亮,眾人一瞧之下,大吃一驚,只見忽赤因抱著一人,嘴裡死死咬著那人頸項,那人一身漢裝,正是前來結盟的武人之一。忽赤因抱著那人狂奔,他身子原本狼夯,此時卻似縮小了一半,竄高伏低,形同鬼魅。秦伯符雖然空著雙手,卻也追他不上,不由連聲怒吼。二人流光掠影般繞著木台轉了一圈,忽赤因隨手一拋,手中那人吧嗒墮地。眾人圍上一瞧,只見那人頸上血肉模糊,面皮蠟黃,早已氣絕了。群豪驚怒已極,紛紛怒叫,拔出兵刃,向忽赤因湧去,只礙于秦伯符與他爭鬥甚急,一時不易搶上。

  忽赤因飲罷人血,精神大漲,身子一舒,呼呼兩掌揮出。秦伯符氣為之閉,倒退兩步,忖道:「傳言果然不差,習練『小黑魅功』的妖人,每吸一人鮮血,功力便能增長數成。」當下凝神應對,徑取守勢。忽赤因步步搶攻,忽地發聲怪笑,躍在半空,掌如飛來山嶽,向秦伯符壓到。秦伯符抬手一擋,足下木台轟然坍塌,他只覺心口發熱,幾欲吐血,忽赤因雙掌如風,連環拍落。

  二人各以神力相拼,掌力相交,篤篤作響。交得第九掌,秦伯符內息一滯,情知用力太甚,牽動痼疾,不由暗自叫苦。只見忽赤因第十掌拍到,只得勉力擋出。四掌相接,秦伯符喉頭倏甜,蹭蹭蹭倒退六步,一跤坐倒,口中鮮血湧了出來。花清淵急忙縱上,取出一支青玉瓶,傾出藥丸給他服下。

  忽赤因收了掌,志得意滿,長笑道:「巨靈玄功,也不過如此。」群雄正欲沖上廝並,忽見他目中精芒暴突,掃視過來。群豪氣勢均是一餒,心中悲憤莫名,就當此時,卻聽遠處有人朗笑道:「巨靈玄功不過如此,大金剛神力卻又如何?」聲若洪鐘,震響當場。忽赤因臉色微變,放眼望去,只見北邊兩名僧人大步趕來,為首一人魁偉異常,正是九如,身後一人中等身材,卻是花生。

  趙咼害怕雲殊發現自己,早先縮成一團,不敢作聲,此時瞧見花生,忍不住探頭叫道:「光頭叔叔。」花生聽他叫喚,哎呀一聲,兩三步躥入天機宮諸人之間,眾人紛紛阻擋,哪知小和尚活似一尾泥鰍,滑溜異常,東一扭,西一擺,眨眼功夫將拳打腳踢盡皆避過,一步搶到趙呂跟前。修穀在旁,揮掌拍出,卻見花生身形忽矮,讓過來拳,肩頭從下方聳起,頂在修穀肘下,修谷只覺大力湧來,驚呼一聲,倒飛出去,正撞著來援的童鑄,二人滾作一團。花生順手攬過趙呂,大袖一揮,接下花清淵一掌,呵呵笑道:「不送!」借勢躥出人群,轉回九如身畔。

  花無媸見花生欲來便來,欲去便去,視天機宮一眾高手如無物,深感大失臉面,冷笑道:「九如和尚,你教的好徒弟!」九如拈須笑道:「不敢,不敢。」忽赤因鼻間哼了一聲,高叫道:「你便是九如嗎?我在西方就聽說過你的名字。好,你來,咱們較量較量。」九如並不理會,覷了梁蕭一眼,笑道:「梁蕭,和尚聽說這此間聚會,順道瞧瞧,你怎麼也在這裡?」梁蕭搖頭苦笑,不知從何說起。趙咼指著天機宮眾人大聲道:「他們合起來打叔叔,忒不要臉。」雲殊已聽到趙咼聲音,此時看清他容貌,心中訝異:「聖上怎麼到了這裡?是了,定是被梁蕭那廝裹挾而來,只怪我一時大意,未能瞧見。」

  花生見梁蕭四肢被縛,血流滿面,不由生起氣來,叫道:「梁蕭,誰打了你,俺給你出氣?」忽赤因見九如師徒全不將自己放在眼裡,勃然怒道:「小和尚,我自與你師父說話,你多嘴什麼?」花生正自生氣,圓眼一瞪,頂嘴道:「俺自與梁蕭說話,你多嘴什麼?」忽赤因大怒,狠狠瞪他,趙咼想起他吸食人血的模樣,心裡害怕,在花生耳邊低聲道:「光頭叔叔,他咬人脖子,是個大大的壞人。」花生一點頭,將趙咼交給交給九如。縱身跳上臺去,走向梁蕭。

  忽赤因伸臂一攔,冷笑道:「小和尚,你做什麼?」花生道:「俺要救梁蕭,你讓開些。」伸手在忽赤因小腹上一推。忽赤因有意賣弄,也不格擋,氣貫全身,好似銅澆鐵鑄一般。哪知花生一推不動,猝然加勁,忽赤因但覺巨力迭起,一重接著一重,不由得身子一晃,倒退兩步。他呆了呆,喝道:「小賊禿,你好!」一拳直奔花生面門,花生一旋身,揮拳擊他腰脅,忽赤因矮身出腿橫掃,花生大喝一聲,也隨之出腿,雙腿一交,忽赤因又是一個踉蹌,幾乎跌倒,心中大凜,呼呼兩拳,擊向花生胸口。

  一時間,二人你來我往,鬥成一處,西方群豪撕破嗓門,都給忽赤因打氣,台下宋人惱恨忽赤因殘殺同胞,只盼他敗落,紛紛替花生助威。呼喊聲中,臺上二人鬥得越發激烈,只見一個高大魁偉,狀若擎天巨神;一個矮小敦實,仿佛矮腳羅漢,身量看似懸殊,但拳腳相加,卻是不分高低。忽赤因出手雖快,但花生卻每每後發先至,逼得他束手束腳,施展不開。片刻間,已被逼到木台邊上。忽赤因情急大吼,忽地故技重施,一掌掃滅火把,又將一名南朝武人抓在手裡,未及吸血,身後風響,肩上已著了重重一拳,喉頭發甜,血沒吸成,幾乎吐出一口血來。當即縱身狂奔,哪知花生使出「三十二身相」,一晃身,搶到他身前,一招「馬王飛蹄」踹向忽赤因小腹。忽赤因躲避不開,只得拋開懷中之人,騰出雙手,卻不料花生原是虛招,左手探出,早將那名南方武人輕輕巧巧奪過,丟在一旁。那人自鬼門關走了一遭,站在當場發了陣抖,忽覺褲檔發冷,低頭一看,敢情已嚇出尿來。

  忽赤因被花生處處進逼,臉上無光,霎時間發聲厲吼,又抓一人,想要吸血長力,但他快一分,花生也快一分,他每抓一人,花生立時奪回。反復再三,忽赤因被小和尚逼得團團亂轉,心中怒極,索性不再吸血,全力出掌。轉瞬間,二人各憑神力,篤篤篤連交十掌,掌掌重逾泰山,聲如沉雷,其勢便如巨象相搏。

  忽赤因氣力每衰,必當吸血補充,此刻遭逢強敵,消耗既大,卻又無血可吸,二十掌一過,漸感力怯。花生則是敵強一分,我強一分,「大金剛神力」自給自足,不假外求,一時拳風呼呼,越鬥越勇。二人此消彼長,鬥得數合,忽赤因出手稍緩,被花生覷得親切,忽地探手,扣住他左臂肘彎「曲池穴」,向外一扭,忽赤因運勁回奪,花生順勢從他右脅下鑽過去,手成虎爪,扣住忽赤因「至陽穴」,勁透五指,忽赤因渾身頓軟,偌大身軀已被花生高高托將起來,頭重腳輕,借力便旋,旋得三旋,花生喝一聲:「下去吧!」直摔到木台下去。忽赤因昏頭脹腦之間,摔了個唇破牙斷,滿口是血,半個腦袋盡都腫了。九如拄杖旁觀,冷冷笑道:「小黑魅功也不過如此!」

  南方群豪恨極了這吸血怪物,見此情形,轟然叫好,若非礙於雲殊面子,早就一擁而上,將忽赤因生拉死裂了。那些胡人慌手慌腳搶上前來,將忽赤因拖回醫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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