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昆侖5:劫波卷 | 上頁 下頁
二十三


  哈裡斯躍至一旁,見柳鶯鶯神色委頓,但雲鬢花顏,秀麗不減,軟綿綿躺在那處,更堪憐惜。哈裡斯只瞧得嗓子一陣發幹,舔舔嘴唇,獰笑著逼上。柳鶯鶯被他一雙怪眼看得心驚,欲要咬舌自盡,但穴道被制,提不起半分氣力,一時驚急萬分,血氣直沖人腦,幾乎昏了過去,忽聽一聲:「柳姊姊……」柳鶯鶯心頭一震,側目看去,卻見花曉霜神色驚惶,抱著趙咼奔將過來。哈裡斯不見阿灘影子,心下詫異:「難不成大喇嘛不濟事,竟被這小姑娘鬥倒了?大喇嘛武功不在我之下,這小姑娘定有什麼出奇手段。宗師說得好:贏一百次不打緊,輸一回也嫌多。我須得小心。」當下揪住柳鶯鶯秀髮,陰笑道:「你敢過來?大爺一掌把她拍爛。」

  花曉霜看看哈裡斯,又看看柳鶯鶯,說道:「我們一個換一個,你放開柳姊姊,抓我好了。」柳鶯鶯心中一酸:「傻丫頭,你來胡說什麼……什麼一個換一個?早知如此,我何苦為你操心,跳海自盡,豈不乾淨?」哈裡斯綠眼珠一轉,笑道:「也好,你伸手過來。」花曉霜望了柳鶯鶯一眼,放下趙咼,伸過手去。哈裡斯覷著她瘦棱棱的胳膊,暗想:「這女人長得倒不壞,只是這手臂兒瘦了些,不過捉一個是捉,捉兩個也是捉,只要是漂亮女人,老爺我絕不嫌多?」歪嘴一笑,試著抬起手來。

  花曉霜雖然善良,卻不蠢笨,這些日子與這些大惡人共處一船,耳濡目染,對世上奸惡也知道了不少,此時一心搭救柳鶯鶯,暗將「轉陰易陽術」運起,心道:「我先毒壞了你,再給你醫好便是。」但此舉終究大違本性,伸手之時,已然淚光濛濛,趙咼站在一旁,急得叫道:「阿姨,別聽壞人話,他要害你!」哈裡斯聞言,森然一笑,正要抓出,忽聽奪得一聲異響傳來,他爪子猛收,神色驚疑。卻聽又是一響。哈裡斯顧不得曉霜,跳到舷邊,往下一望,哈哈笑道:「好禿驢,真有你的。」柳鶯鶯被他揪住長髮,頭臉探出船舷,定睛一瞧,不覺狂喜。只見花生渾身精濕,十個指頭插人船板,正懸在半空,只見他右手扣穩,身子躥起二尺,左手五指卻如利針穿紙,奪得一聲,插入船板。

  原來花生落水,眼看便要沒頂,他心中慌亂,不自禁手舞足蹈,忽然間,指間觸著船底。他神功所至,十指不輸百煉鋼劍,就勢扣住船板,屏息絕氣,從艙底一路爬了上來。哈裡斯雖然驚訝,但居高臨下,也不畏懼,正思對策,忽見海水中露出幾個灰黑溜光的大魚背脊,時隱時現,其中一頭大魚昂起頭,露出小眼利牙,忽地躍起,張開大嘴向花生咬來,花生雙腿急縮。那條大魚咬中一隻破鞋,跌落海裡。花生腳趾上皮破血流,直驚得四肢發軟,上升之勢為之一緩。

  哈裡斯識得那是幾頭鯊魚,心頭大樂,忽有所覺,回頭喝道:「小娘皮,滾開些!」花曉霜正想搶奪柳鶯鶯,被他一喝,又無奈止步,暗恨自己手腳笨拙。哈裡斯舉目四顧,忽見不遠處擱著一隻大鐵錨,重逾百斤,連著粗大鐵索,他搶上抓起,向柳鶯鶯瞟了一眼,陰笑道:「美人兒,瞧我打這光頭壁虎下去喂魚……」說著哈哈一笑,將柳鶯鶯放在舷邊,雙手把住鐵索,奮力將鐵錨掄了個圓,向花生急掃過去。柳鶯鶯不忍看見花生慘像,頓時將眼一閉,還沒聽見花生慘叫,便覺頭頂逆風刮來,激得頭皮生痛,接著便聽哈裡斯長聲慘叫,嘩得一聲響,似有重物落水。

  柳鶯鶯心中大奇,偷偷睜眼,誰料這一眼看去,卻見花生好端端貼在船上,哈裡斯則口吐鮮血,正在水中撲騰。柳鶯鶯驚喜萬分,但又好生不解。原來,哈裡斯鐵錨打向花生,花生眼看避不過,將心一橫,右手扳住艙壁,覷著鐵錨來勢,左手一撥,那鐵錨來勢雖猛,卻又怎當得住「大金剛神力」,霎時變了走向,白花生身後掠過,竟如怪蟒掉頭,反掃回去,哈裡斯始料不及,竟被掃個正著。

  這邊賀陀羅占盡上風,一連三掌,打得雲殊口吐鮮血,委頓難起。他連敗三大高手,正覺得意,忽聽兒子慘叫,心頭一跳,掉頭望來,恰見哈裡斯中錨墮海,慌忙棄了雲殊,搶上前去,但卻慢了一步,探首瞧去,更覺駭然,只見數頭大鯊魚便如車輻繞軸一般,圍著哈裡斯團團亂轉。哈裡斯內傷沉重,勉力出拳震開鱉魚,卻難致其死命,鯊魚稍一後退,便又擁上,這海中霸主殘暴異常,不得獵物,從不甘休,其中一頭趁亂鑽入水中,哈裡斯顧得其上,難顧其下,忽覺右腿劇痛,號叫一聲,幾乎兒昏了過去。

  賀陀羅眼見海中血水滾將起來,驚怒已極,伸手抓裂一塊船板,覷著那頭鱉魚,呼地擲出,這木塊帶上他的絕頂內功,威力不下鉛錠鐵石,穿入水中,將那鱉魚打得頭開腦裂,沉入海底。賀陀羅一擊得手,更不怠慢,雙手此起彼落,抓下木板,連環擲出,將水上水下鯊魚一一擊斃。但海中魚群豐茂,大群鱉魚聚在附近攝食,嗅得血氣,紛紛湧來,或是吞噬同類,或是直奔哈裡斯,頃刻之間,船下又聚了二十余頭,賀陀羅雙眼血紅,厲聲吼叫,抓起木塊不斷擊殺,但鯊群卻是越殺越多,哈裡斯則半死半活,向著海中沉去,賀陀羅心如火焚,手中擊殺群鱉,口中則以大秦話向著兒子連聲怒喝,命他支撐。

  花生得此良機,手足並用爬上甲板,賀陀羅忙於救人,顧不得理會。花曉霜抱過柳鶯鶯,伸手解穴,但賀陀羅點穴法自成一統,她連試數次,均是徒勞,只好放下,瞧著賀陀羅惶急模樣,心生側隱,叫道:「前輩,你幹麼不用鐵錨拉他起來。」柳鶯鶯見賀陀羅父子吃虧,眉開眼笑,好不歡喜,忽聽花曉霜這一聲,幾乎氣得穴道為之暢通了。

  賀陀羅得此提點,心中咯噔一下:「洒家糊塗了。」一手抓起鐵錨,用力擲出,高叫道:「接好!」哈裡斯神智尚未全滅,聞聲抱住鐵錨,賀陀羅振手將他拽起,卻見哈裡斯右腿齊根而斷,傷口參差不起,鮮血絲絲滲出。此刻危險一去,哈裡斯神志頓弛,只覺一陣奇痛鑽心,哼了兩聲,便昏死過去。

  賀陀羅皺了皺眉,將哈裡斯平平放下,撕下衣衫給他包紮。花曉霜從旁瞧著,說道:「這樣雖能止血于一時,但長久下去,半個身子勢必膿腫死壞,況且他內傷很重,處置不當,終究難活。」賀陀羅本就懊惱,聽得這話,將手中布條一扔,臉上騰起一股青氣,直起身來,目光掃過眾人,厲聲道:「誰打他下去的?」花生被他看得心怯,腦袋不由一縮,賀陀羅峻聲道:「小和尚,是你嗎?」花生不會撒謊,只得道:「他先用鐵錨打俺。」柳鶯鶯口不能言,見他如此老實,當真急得要死。賀陀羅看了花生半晌,忽地仰天嘿嘿一笑,笑罷點頭道:「小和尚你敢作敢當,很好,很好,洒家便給你一個機會!」當即摘下般若鋒,道,「你能接我十招,洒家便饒你不死!」柳鶯鶯見他眼裡殺氣濃重,這十招勢必招招奪命,但此刻技不如人,便有通天計謀,也是無從施展,一時心亂如麻。花生未及答話,卻聽花曉霜道:「前輩你就算殺光我們,也救不得你兒子。」賀陀羅哼了一聲,冷笑道:「他都這個樣子,活著死了,有什麼分別?」

  花曉霜搖頭道:「好死不如賴活!」頓了一頓,低聲道,「但若……但若你再傷人,我寧死也不救他!」她萬般無奈,方才出此要脅,話一說出,嘴裡說不出的苦澀。哈裡斯朦朧間聽得二人對話,奮起精神呻吟道:「宗師……我不要死……」賀陀羅原想殺光眾人,給哈裡斯報仇,再給他一掌,了其殘生,但此刻聽他一叫,心頭微微一軟,冷笑道:「女大夫,洒家只問你一句,他這傷到底有治無治?」說罷目不轉睛盯著花曉霜,只待她說個不字,便大開殺戒。

  花曉霜沉吟道:「腿治不好了,但我盡力一試,或能保住性命……」話音未落,手腕已被賀陀羅扣住。花曉霜心驚,不由使出轉陰易陽術。賀陀羅只覺掌下寒流湧動,心中暗凜,他內力高絕,略提真氣,「九陰毒」便如石沉大海,消失無蹤,便冷笑道:「也罷,若是救活我兒子,洒家一高興,饒你幾個性命,哼,若有個三長兩短……」眸子精光四射,掃過眾人,緩緩道,「洒家自有法子,叫你們生死兩難。」抱起哈裡斯,將曉霜拽入艙裡。阿灘此時寒毒稍減,只怕落單受辱,也站起來踉蹌跟人。

  花生愣愣望著四人消失,動也不動。此時柳鶯鶯受制穴道稍有鬆動,一口氣沖上喉頭,說出話來:「花生……你抱了咼兒,攙我去艙邊去。」花生神不守舍,依言將二人帶到艙邊,然後又望著船板發怔。

  柳鶯鶯情知大敵當前,時光寶貴,趁賀陀羅心意未變,抱元守一,運氣沖穴。趙咼驚累交加,呆坐一陣,便迷糊睡去。花曉霜看過哈裡斯傷勢,將水煮沸,洗淨傷口,又想起行李中尚有金創藥,便取來與他外敷包紮。

  哈裡斯腿傷稍好,內傷又發,咳血不止。花曉霜道:「前輩,令郎內腑受損,要醫本也不難,可少了幾樣藥材。」賀陀羅冷道:「不論你用何辦法,總之治得不好,酒家自有說法。」說著從背後取下般若鋒,花曉霜心頭一驚,只當他要出手傷人,卻見他好似閨中女子一般,對著鋥亮的刀脊左看右看,將蓬亂的頭髮捋順,再將臉上數根鬍鬚一一拔去,然後又左看右看,嘴角露出一絲笑意,淡然道:「小丫頭,你瞧我是不是年輕了許多?」花曉霜一怔,未及答話,阿灘早已賠笑道:「少說年輕十歲。」賀陀羅斜眼瞥他,目有怒意。阿灘心中咯瞪一下,忙道:「不對,再仔細瞧來,年輕三十歲也不止!」賀陀羅這才心滿意足,笑道:「過譽了些,能年輕二十歲就差不多了。」阿灘連聲諾諾,心頭卻罵個不停:「不要臉的老羅刹,又老又醜,還要強扮小白臉子。」

  花曉霜沉吟道:「既然沒有適合藥材,便尋個物事權且替代一下。」賀陀羅道:「什麼物事?」花曉霜道:「咼兒的小便。」賀陀羅跳將起來怒道:「豈有此理,你要我兒吃尿?」花曉霜歎道:「先生別惱,現今船在海上,藥材缺乏,只好就地取材。童子尿既名輪回酒,又稱還元湯,專能醫吐血咳血、跌打損傷的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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