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昆侖4:龍遊卷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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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雪蒼白纖細的手指掠過梁蕭眼角,為他拭去淚水,輕輕笑道:「其實……阿雪……也不想死的……」梁蕭心如刀絞,緊緊摟住她,搖頭道:「胡說八道,你怎麼會死……我不許你死……」他面對千軍萬馬,也能談笑自若,但此時此刻,眼淚卻如決堤一般,沾濕衣裳。 此時天空越發黯然,層雲疊起,如蒼色大紙上潑了一團濃墨。狂風疏一陣、緊一陣地吹著,拂過江邊野草,簌簌有聲,驀然間,一個炸雷在二人頭頂響起,蒼莽大地為之動搖。 阿雪聽得雷聲,靈台倏清,只覺三魂七魄正被狂風一絲絲帶走,眼眶一濕,竭力舉手撫著梁蕭鬢角,歎道:「阿雪死了本也不打緊的,可……卻放不下心。你……你總不知憐惜自己,阿雪不在啦,誰會擔心你呢?」她喃喃說著,淚水卻如斷線的珍珠,一行行落下來,「人都說哥哥厲害,其實……只有阿雪明白,哥哥就像一團火,會燒著別人……也……也會燒著自己……」不知為何,她腦子此時竟清楚無比,平日裡決然想不到、說不出的話全都湧了上來,「哥哥像一團火……而……阿雪麼……就像一隻撲火的小蛾子……」她美目中忽地閃過一絲異彩,用盡氣力,抱住梁蕭的胳膊,喃喃道:「喜歡……哥哥……好……喜……歡……」語聲低沉了下去,化作一縷遊絲。 錢塘江水嗚嗚咽咽,向東流去,一隻水鳥哀聲嗚叫著,掠過江面,向西方飛去;梁蕭的心也似隨著懷中的身子一般漸漸冷了下去。天空中,一道道閃電在濃雲中撕裂翻滾,欲出不能,巨雷一個接著一個響起,蓋住成百上千的蹄聲。人馬在梁蕭身後聚集,也如半空雲層,越積越厚,越來越沉。忽然間,一道電光曲曲折折,如火蛇般躥過天穹,映出箭鏈的精芒,照出梁蕭如斧劈般的黑影。 一名百夫長大著膽子,鋼刀掄出,劈向梁蕭背脊。數百軍土齊聲助威,咆哮嘶吼,哄然作響。忽然間電光閃過,那百夫長厲聲慘叫,跌出五丈之遙,扭了數下,再不動彈。吼聲戛然而止,偌大江岸倏地靜了下來。 雷聲越發緊了,黃豆大小的雨珠裹著狂風,迎面撲來,涼浸浸透入骨髓。梁蕭打了個寒戰,抬頭望天,臉上冷冰冰的,也不知是淚是雨,這時間,忽聽身後一聲大喝,無數腳步聲雜遝而來,梁蕭低眉垂目,凝視阿雪,眼中滿是悲痛之色,伸手拂起她的鬢髮,柔聲道:「好妹子,你先走一步,我隨後便來!」雙臂一振,阿雪頓時落人江中,浪濤卷起,瞬息間將她吞沒。 電光一閃,一支長矛如風刺來。梁蕭身形微側,握住矛柄,反肘疾送,那人口吐鮮血,飛落兩丈。梁蕭身子一轉,劍光進出,一時間黑影憧憧,鮮血飛濺,梁蕭左沖右突,狀若瘋虎。眾軍士見此威勢,心驚萬分,正要放箭,忽聽數聲長嘯,遙遙傳來,一個悠悠忽忽的聲音叫道:「大王有令,活捉此人!」 眾人覷眼望去,只見一彪人馬飛馳而來,馬未馳近,三道人影離鞍縱出,足不點地般飛奔過來,當先一人尖聲喝道:「讓開!」雙手此起彼落,抓住眾軍士兩邊擲出。梁蕭雙眉一挑,冷笑道:「火真人,既來送死,何必著急?」火真人怒哼一聲,若靈揉縱出,運劍飛刺。梁蕭身形拔起,反手出劍,刺向他肩膊。火真人豎劍擋住,兩劍相交,火花四濺。火真人劍鋒一圈,斜刺梁蕭手腕。梁蕭斜縱而起,長劍橫削。一時只看二人輾轉騰挪,劍鋒吞吐,三個回合不到,忽地血花四濺,火真人身形微挫,蹭蹭蹭連退三步,一股血線順臂淌下,他雙眼大張,滿是不信之色。 梁蕭喝道:「下一個!」長劍一圈,刺向哈裡斯。哈裡斯方才趕到,看得劍來,舞起彎刀轉身斜劈。梁蕭招式未足,身形橫移,劍鋒自下撩起。哈裡斯匆忙後退,梁蕭形如鬼魅,轉到他身側,連出三劍,哈裡斯只得再退,梁蕭搶得先手,招招搶攻,刺出十余劍,哈裡斯竟未還得一招,惟有左跳右躥,哇哇怒叫。 火真人不料梁蕭武功精進如斯,輕敵慘敗,好生懊惱。初見哈裡斯勢迫,甚是幸災樂禍,但瞧到後來,也不覺心頭發毛,起了同仇敵愾之心,劍交左手,刺向梁蕭肩臂,梁蕭回劍格擋。哈裡斯緩過氣來,與火真人躥高伏低,左右夾擊。 眾軍士本當二人與梁蕭單打獨鬥,哪知一眨眼工夫,竟成以二敵一之勢,一時噓聲大作。那二人面皮發燙,但想勝負第一,其他俱是末節,只要生擒住此人,自是無人再有閒話,當下各自老著臉皮,奮力搶攻。 梁蕭全神施展「歸藏劍」,一把劍鬼神莫測,哈裡斯、火真人漸覺不支。阿灘本是冷眼旁觀,見此情形,暗忖二人若輸,自己一人絕非其敵,當即撤掉袈裝,掣出金剛圈,疾縱而上。梁蕭叫道:「來得好!」 長劍一圈,將他也接下,一時間,只看四條人影在風雨之中如飛蓬相逐,乍起乍落,金光銀芒明滅不定,與天上電光交相輝映。 火真人早已受傷,激鬥已久,氣血流失,出招漸漸緩慢。梁蕭覷得真切,忽地刺他面門。火真人匆忙低頭,紫金冠滾落在地,心頭一慌。忽聽梁蕭喝道:「去吧。」一腳飛出,彈在他小腹之上,火真人鮮血狂噴,身子騰起一丈多高,頭下腳上,重重栽落。 又鬥數合,人影閃動中,忽見電光一現,哈裡斯一聲怒吼,腰腿間多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,白肉翻卷,慘不忍睹。哈裡斯痛得暴躍三尺,騰地坐下,捂著傷口,面肌抽搐不已。阿灘心驚膽寒,金剛圈當空舞起,碩大的身軀疾撲梁蕭身側。梁蕭身子一矮,回劍疾刺,阿灘看得分明,金剛圈倏地套住劍身,反手猛絞,梁蕭長劍頓然脫手,阿灘心中大喜:「你沒了寶劍還能怎樣?」他一心只放在梁蕭劍上,卻不防梁蕭左掌飛出,正中他胸口。 阿灘如遭千斤重錘,跌出兩丈之遙,跌倒在地,只覺五內如焚,卻又心中不甘,雙手一撐,顫巍巍又站了起來。就當此時,一聲炸雷當空響起,阿灘身子劇震,突地一口血箭奪口而出,牛眼圓瞪,砰然倒地。 梁蕭連敗三名高手,只覺眼目暈眩,但阿雪一去,他生念全無,只求堂堂一死,當下雙手按腰,目光掃過眾人,揚聲喝道:「蒙古人就沒有好漢了嗎?」喝叫和著雷聲滾滾傳出,數千兵馬一時寂然。 便在此時,忽聽有人沉聲叫道:「誰道蒙古人沒得好漢?」這聲音來得極遠,卻絲毫不被雷聲蓋住,叫聲落地,方才聽得馬蹄聲響,只見北面一彪人馬疾馳而來,伯顏一馬當先,威風凜凜,身後依次是脫歡、賀陀羅、土土哈、李庭、囊古歹,敢情元軍諸將大都前來。 伯顏馬蹄所至,眾軍讓出一條路來。伯顏在梁蕭三丈外勒住馬匹,額上青筋根根凸起,瞪著梁蕭,一言不發。脫歡見手下三名高手無不重傷,自覺顏面盡失,揮手叫道:「射死他!」賀陀羅一擺手,朗笑道:「何必浪費箭只。」望了哈裡斯一眼,翻身下馬,一對藍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梁蕭,笑吟吟地道,「請教平章大人高招!」 伯顏怒哼一聲,冷聲道:「他問蒙古有無好漢,與你色目人有什麼相干?」賀陀羅眼中怒色一閃而過,忽地打個哈哈,退到一旁。伯顏鞭指梁蕭,高聲道:「我與你單打獨鬥,叫你不得小覷我蒙古好漢!」眾將大驚,正要說話,伯顏厲聲道:「不必多說。」將披風一扯,丟于馬下,喝道:「給他駿馬長弓!」 土土哈不待他人動手,翻身下馬,將馬牽到梁蕭面前,大聲道:「我的馬給你!」眾人都驚。脫歡怒道:「土土哈,你也反了嗎?」土土哈也不作聲,退到一旁。李庭上前一步,將手中長槍雙手捧上,道:「我的槍給你!」囊古歹也上前,解下強弓,慨然道:「梁蕭,我的弓箭!」脫歡驚怒無比,向伯顏嚷道:「反了,反了!」伯顏搖頭歎道:「我蒙古人以信義治天下,我能叫他們不講義氣嗎?」脫歡一呆,無言以對。 梁蕭見自己窮途末路,三人仍然不失義氣,不由歎了口氣,接過弓箭長槍,持槍劃地,朗聲道:「我與你三人劃地絕交,從此之後,再無瓜葛!」土土哈三人知他如此說話,是怕牽連自己,想起往日情義,一個個難以自己,向梁蕭拜倒,失聲痛哭。 梁蕭再也不看三人一眼,轉身跨上戰馬,驀地舉起長槍,仰天長嘯,嘯聲中盡是悲壯之氣。諸軍熱血盡沸,紛紛力挽韁繩,戰馬人立,無數馬蹄瞬間落地,如千百面戰鼓齊齊鳴響。此時間,空中雨聲大作,一場大雨終於落了下來。 梁蕭吐出胸中鬱憤,韁繩一振,沖向伯顏。伯顏縱馬斜走,巨弓弦響,一支狼牙箭穿雨而來,梁蕭舉槍一磕,虎口生痛,長槍幾欲脫手,須知伯顏號稱蒙古第一神箭,二十年威名絕非幸致。伯顏嗖嗖兩箭,霎息又至,梁蕭身子一伏,長槍疾掃,一箭釘在長槍的白蠟杆上,一箭則掠頂而過,勁風所至,帶得梁蕭髮髻亂飛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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