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昆侖2:純陽卷 | 上頁 下頁
二十六


  卻聽那年輕人笑道:「爹啊,該當沒抓錯吧?」語聲卻不似他外貌那般老成,大是輕佻。白三元笑道:「鳧兒,教你個乖,這韃子的弓喚作組合弓,與南方弓箭制式不同,能射八百多步。」說罷只聽弓弦響動,似有人在翻看顏人白的強弓。卻聽那白鳧笑道:「果然不錯,爹爹端地見多識廣。」白三元笑道:「老爹我這『九頭黿』的綽號是白叫的麼。嗯,你們兩個,先把這染血的韃子捆起來。」

  兩個船工七手八腳將顏人白抱起,準備捆綁,白鳧道:「爹,這少年和雌兒怎麼處置?」白三元道:「想必也是一夥的,全都綁了,向靳大俠請功。」卻聽白鳧咕嘟嘟咽了口唾沫,嘻嘻笑道:「爹,這雌兒生得好俊,賞給我做媳婦兒吧。」

  白三元啐了一口,笑道:「你小子倒有些眼光,這小娘皮生得當真賽似天仙,嘿,沒想到韃子婆娘裡竟也有此貨色。但所謂胡漢不兩立,韃子婆娘玩玩便可,做媳婦大可不必。」白鳧喜道:「多謝爹爹。」卻聽白三元咳嗽一聲,低聲道:「這女子怕有武功,須得先廢了她的功夫。事後也千萬莫要留下把柄,壞了咱白家的俠名。」

  白鳧輕笑道:「孩兒省得,爹爹只管放心。」走到柳鶯鶯身前,伸手欲抱,柳鶯鶯聽得這對父子對答,已然恨到極點,待得白鳧兒彎腰,早已運足十成「冰河玄功」,嬌叱一聲,玉掌陡出,嗖地擊中白鳧心口。白鳧不及慘哼,身子拋出丈餘,五臟俱裂,頃刻斃命。

  劇變忽生,白三元目定口呆,柳鶯鶯下手不容情,倏地縱起,一掌向他擊到。梁蕭也跳起來,將兩個船工點倒。顏人白顧念大局,雖被捆綁,也沒掙扎一下。此時聽得動手,方才睜眼。梁蕭拔出劍來,將他身上牛皮索割斷。斜眼望去,只見白三元已被柳鶯鶯一輪拳腳,打得左支右絀,直向艙外退去,顏人白見狀,臉色微變,沉喝道:「別讓他下水!」

  柳鶯鶯驚悟,正要立下殺手,卻聽「撲通」一聲,白三元仰首躍入江中。柳鶯鶯暗叫:「糟糕。」只見白三元從江裡冒出頭來,手持一對蛾眉分水刺,神色猙獰,厲叫道:「他媽的小娘皮,老子叫你鐵王八落水,一沉到底。」說著沒入水中。顏人白喝道:「不好,這廝要鑿船!」柳鶯鶯一愣,只覺船身一震,白三元已然動手,柳鶯鶯不通水性,急得跺腳。忽見梁蕭奔上前來,不及脫衣,一個魚躍鑽入江裡,水花四濺。

  白三元正施手段鑿船,忽覺水波震動,一轉眼,卻見梁蕭潛了過來,他不敢大意,回身迎敵。只見浪花飛濺,載沉載浮間,兩人鬥得難解難分。

  水下不比岸上,再高深的武功也使不出來。梁蕭水性雖然不弱,只在小溪小河中游過,白三元卻是江上大豪,何況拿著蛾眉刺,更佔便宜,片刻間,梁蕭便挨了一腳,招架不住。又鬥數合,著白三元一刺掠腰而過。梁蕭痛得嗆了一口水,拼命掙出水面,游向小船。白三元劃出數丈,眼見梁蕭近在眼前,厲喝一聲,峨眉刺乍起乍落,向他後頸紮到。

  柳鶯鶯見梁蕭危殆,驚得叫出聲來。正當此時,忽聽嗖的一聲,一支利箭快似閃電,直奔白三元面門。白三元忙裡使了個「獅子搖頭」,讓過頭臉,肩頭卻被一箭貫穿,血水四濺。白三元忍痛瞧去,只見顏人白站在船邊,又將一支箭搭在弓上。白三元魂飛魄散,匆忙潛入水底,那支箭破空而來,隨他鑽入水底,正中背脊,鮮血頓時咕嘟嘟冒出水面。但顏人白傷勢太重,箭上威勢較之平時百不及一,箭矢又被江水所阻,是以雖然中的,卻不致命。饒是如此,白三元仍覺陣陣乏力,只想到「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」,舍了大船,拼死潛了一箭之地,方才鑽出水面,向著江岸泅去。

  顏人白連發兩箭,創口迸裂,鮮血急湧,驀地一陣暈眩,丟弓棄箭,癱坐在地。柳鶯鶯放下纜繩,將梁蕭拉上,見他腰上血痕宛然,心知再偏兩寸,勢必刺穿肝臟。柳鶯鶯大覺後怕,對顏人白感激不盡,見他舊傷復發,忙取金創藥給他敷上。顏人白面色蒼白,淡淡笑道:「生受姑娘了。」他救了梁蕭一命,柳鶯鶯心中對他已然不同先前,嫣然一笑,轉身給梁蕭裹傷。俄頃,包裹已畢,三人入艙,柳鶯鶯餘怒未息,飛起一腳,將白鳧的屍身踹入江裡,又望著那兩個船工,柳眉倒豎,那兩人面無人色,一人慌道:「各位饒命,我們都是為白三元脅迫,不得已而為之。」另一人卻嚇得痛哭流涕。

  梁蕭見二人可憐模樣,心頭一軟,說道:「眼下大船無人掌控,莫如讓他們戴罪立功,送我們一程。」柳鶯鶯瞪他一眼,道:「他們說話不盡不實,你讓他們送你一程,哼,送你去陰曹地府還差不離。」顏人白濃眉一蹙,道:「不錯,斬草須除根,莫留後患。」不待二人答話,倏地綽起單刀,刷刷兩刀,兩個船工頓時身首異處。他出刀快極,梁蕭阻擋不及,失聲叫道:「你……你做什麼?」顏人白瞧他神色,微感詫異,含笑道:「這二人用也不是,放了又洩漏我等行跡,是以一刀殺了,最為妥當。」梁蕭怒道:「白三元都走了,還有什麼行跡沒泄?這兩人不會武功,又能有什麼害處?」顏人白搖頭道:「小兄弟,你涉世未深,有所不知。這世上許多不會武功的人,作起惡來,比會武功的還要厲害十倍。」

  梁蕭聽得一怔,這道理他卻是第一次聽說,他從小便受母親教誨,只知武功越高越是厲害,故而打心底不信,冷然道:「你莫要狡辯,殺害無能抵擋的人,就是不對。」顏人白望著他,神色變幻數次,忽地笑道:「好,好,算顏某有欠思量,小兄弟,我向你賠個不是。」說罷當真唱了個喏,梁蕭雖瞧他滿臉和氣,卻不知為何,總覺不大舒服,轉身出了艙,坐到船尾,大生悶氣。

  不一陣,柳鶯鶯輕手輕腳,坐到他身邊來,柔聲道:「小色鬼,別氣啦。你想,若非咱們早早看出破綻,當真被人算計,會有多慘?」想到方才白氏父子之言,不由打了寒噤。又道:「顏人白雖不好,但總救了你一命。再說,那兩個船夫隨白三元在江上劫掠客商,作了不少孽,今日送命,也不冤枉。」

  梁蕭沉默一陣,點頭道:「罷了,我救他一命,他救我一命,大夥兒扯了個直,從今往後,兩不相欠。」柳鶯鶯拍手笑道:「說得對,待他痊癒,咱們就送他上岸走人,然後再去偷盜鐵盒。」說到這裡,她微有難色,偷瞧著梁蕭臉色,細聲說道:「可是小色鬼啊,當下船擱在江心,怎麼辦好?」梁蕭白她一眼,悶聲道:「誰教那姓顏的沒腦子,竟把船工殺了?」他想了想,起身道,「鶯鶯你來升帆,我來掌舵搖櫓。」

  柳鶯鶯奇道:「你會搖櫓?」梁蕭笑道:「不會就學,誰又生來會的。」柳鶯鶯將信將疑,縱上艙頂,扯起風帆。梁蕭也拽起鐵錨,操舵而行,他雖未掌過舵,但於機械極有天分,一瞧一試,便知竅門,搖其舵來,竟也似模似樣,將船兒駛得翩翩悠悠,溯流而上。

  柳鶯鶯在高處瞧見,不由得笑彎了腰,說道:「鬼靈精,你這個舵掌得好,索性派你做個艄公,載客賺錢吧。」梁蕭不甘示弱,也笑道:「好啊,我做艄公,你就做船娘,每天補網打魚。」柳鶯鶯正坐在艙頂,搖著雙腿,啐道:「你想得美,鬼才給你做船娘呢。」兩人一高一低,你一言我一語,彼此打趣說笑,行至半晚,梁蕭方才放錨。三人在船上搜出些食物,草草吃了。梁蕭不待天黑,便轉到船尾,柳鶯鶯不願與顏人白獨處,也跟上來,見梁蕭砍下一段桅杆,又砍斷鐵錨二足,和木板捆在一處,再用繩索牽引繃轉,懸在空中。柳鶯鶯瞧得納悶,忍不住問道:「小色鬼,你做什麼?」

  梁蕭不答,捆紮已定,才起身笑道:「白白告訴你,可沒門兒,你讓我親一口,我才跟你說。」他本是說笑,沒料到柳鶯鶯當真點頭道:「好啊,說話算話。」梁蕭一怔,皺眉道:「你自個兒答應的,可不許說我違約。」柳鶯鶯小嘴彎彎,臉上似笑非笑,輕輕點了點頭。梁蕭又驚又喜,自從巨鐘之後,二人就從未當真親近過。一時間,他只覺身子發軟,探長脖子,在柳鶯鶯臉上吻了一下,只覺她頰上肌膚溫軟嫩滑,猶似嬌花蘊露,白玉生香,梁蕭心神俱醉,竟忘了移開。

  柳鶯鶯忽地張眼,將他推開,嗔道:「你這一口,要親到什麼時候?快說快說,這個到底是什麼?」梁蕭臉漲地通紅,訕訕道:「這是個機關,叫做『鬼哭神嚎二連環』。白三元既然走了,必會洩漏行跡,只怕是過不多久,便有對頭找來。」柳鶯鶯笑道:「你想得倒長遠,但為何叫這個名兒?」梁蕭指著地上七八條繃直的繩索,口說手比,道:「若是絆著這些繩子,便會被繩子套住雙腳,這木塊鐵條就會砸來,將來人打下水去。」柳鶯鶯道:「這堆破木頭斷繩子有這般厲害?我才不信。」眼珠一轉,喝道,「鬼哭神嚎。」突然伸手,在梁蕭身上狠推一把,梁蕭猝不及防,倒退數步,足下絆住一根繩索。只聽咻的一聲,繩索頓然圈轉,將他足頸套牢,與之同時,那根木鐵捆成的巨棍驟然彈出,帶著無儔勁風,向梁蕭面門掃來。梁蕭不及轉念,身子向後一仰,向江中躍去,巨棍堪堪從他鼻尖掠過,足頸繩索則隨他放長,忽地斷裂,只聽撲通一聲,梁蕭掉入江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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