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昆侖2:純陽卷 | 上頁 下頁 |
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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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蕭大怒,瞪眼瞧她,柳鶯鶯笑道:「生氣幹嗎?我逗你玩呢!你雖是小色鬼,卻沒對我無禮,所以你這小色鬼雖是色鬼,但還沒長大的。」梁蕭見她如花笑容,聽著珠玉妙音,霎時間,心頭的怒氣盡又消了,不由暗罵自己不爭氣,別過頭去,卻見楚仙流仿佛生出心事,正瞧著屋頂發呆,好一陣才歎道:「少年荒唐,不堪回首。」九如冷笑道:「你一句少年荒唐就抵了事,那些被你害苦的女子,卻又怎麼說?」楚仙流眉間透出一絲苦澀,歎道:「那些風流罪孽,不提也罷。」九如咦了一聲,笑道:「奇了,你這廝怎地轉了性兒,當年快馬輕裘,何其張狂?如今卻盡說些洩氣的話?莫不是……」楚仙流忽地打斷他道:「老和尚,你不用東拉西扯,引我分心,我來此所為何事,你也當明白。」九如笑道:「和尚明白什麼?和尚糊塗得緊呢。」 楚仙流忍不住罵道:「你這和尚,真是天下第一憊懶無賴之徒。」九如連連擺手道:「錯了錯了,說到憊懶無賴,和尚只算得第二。」楚仙流心中暗訝,想這和尚獨步高蹈,佯狂傲世,從不向人丟低,今日怎會自認第二?不由笑道:「和尚你自認第二,誰又敢做第一?」九如慢慢喝了一口酒,淡然道:「天下第一憊懶無賴之人麼,便是和尚那個不爭氣的徒弟。」楚仙流失笑道:「你這孤家寡人,也有徒弟?」九如正色道:「有什麼好笑的?和尚有爹有媽,幹麼就不能有徒弟?」楚仙流一怔,道:「說得是,倒顯得楚某淺薄了。但說到令徒之憊懶無賴勝過你老和尚,我一萬個不信。」 九如手扯白須,破天荒露出苦惱之色,歎道:「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,鹵水點豆腐。和尚命乖福薄,本想收個徒弟防老,卻不料那廝好吃懶做、不敬師尊,反逼著和尚我沿街乞討、供他揮霍。試想和尚我橫行半生,何曾示過弱來?到頭來卻被一個小賊禿騎在頭上拉尿拉屎,殺也不是,丟也不是,就好比燙手的山芋。唉,老色鬼你說說,這不是天下第一憊懶無賴之人,還是什麼?」 楚仙流將信將疑,忖道:「這和尚說話半真半假,扯東拉西,你說這些,我半句也不信。」當即笑了笑,道:「和尚你何必說這些不沾邊的胡話,不論如何稽延時辰,該來的總是要來。」一轉眼,瞧著柳鶯鶯身上,淡然道:「你就是柳鶯鶯?」柳鶯鶯笑道:「對啊!你找我有事?」楚仙流冷然道:「純陽鐵盒是你偷的?」柳鶯鶯搖頭道:「我不知道什麼蠢羊鐵盒,笨牛金盒。」楚仙流面色一沉,揚聲道:「那我再問你,可是你殺了老夫的花匠?燒了老夫的花田?」柳鶯鶯露出奇怪之色,搖頭道:「決無此事!」楚仙流臉色更沉,緩緩道:「女娃兒,你既敢在我天香山莊的照壁上血書留字,這會兒怎又不承認了?」柳鶯鶯搖頭道:「你這老頭兒說話恁地古怪,我全不知你說什麼。」楚仙流冷哼一聲,道:「那麼你偷盜江南富戶,潛入大內,也是假的了?」柳鶯鶯笑道:「這倒不假。」 楚仙流頷首道:「好,這樣說來,說你淫蕩狠毒,那也不假了?」柳鶯鶯原本應答從容,聽得這話,不覺柳眉倒立,大聲道:「楚老兒,你可不要血口噴人。」九如連連點頭道:「不錯不錯,淫蕩狠毒四字,別人說來都妥,唯獨你老色鬼說出來,服不得眾。」 楚仙流眉間如籠寒霜,擺手道:「老和尚你莫打岔!女娃兒,我問你,雷星可是你傷的?」柳鶯鶯皺眉道:「這卻不錯。」楚仙流冷道:「那就是了,小小年紀,就如此淫邪狠毒,雪山出的貨色,果然都是一路!」柳鶯鶯師門遭辱,氣得嬌軀顫抖,恨聲道:「你只問我,幹什麼不問那姓雷的做了什麼?」楚仙流冷笑道:「你這丫頭狐媚之貌,蛇蠍之性。如今任你說出什麼言語,我都不信。哼,看在老和尚面上,給你兩條路走,其一交出贓物,自廢武功;第二麼,便由老夫代勞了。」柳鶯鶯冷笑一聲,高叫道:「還有一條路,哼,將你打倒,再行走路。」 楚仙流打量她一眼,失笑道:「妙得緊,你大可試試!」攤開兩手,露出胸前空門。柳鶯鶯方要起身,梁蕭忽地抓住她如雪皓腕,低聲道:「這老頭兒怕是錯怪你啦。」楚仙流斜眼瞧他,冷笑道:「好啊,你小子卻說說,我怎地錯怪了她?」梁蕭朗聲道:「說到殺人放火,坑蒙拐騙,我是不太清楚。但說她勾引雷星,我卻不信。」柳鶯鶯聽得一呆,注目望著他。 楚仙流冷道:「何以為證?」梁蕭看了柳鶯鶯一眼,道:「我見過那姓雷的小子,他懦弱無恥,貽羞祖宗,賊丫頭就算勾引小貓小狗,也不會勾引他的。」柳鶯鶯氣極,狠狠一掌打在梁蕭手背上,啐道:「你才勾引小貓小狗呢!」梁蕭吃痛縮手,皺眉道:「我便打個比方,你幹什麼打人?」柳鶯鶯怒道:「就不能比別的,盡會胡說?」心裡卻想:「這小色鬼說話混蛋,見識卻蠻高的,哼,雷星算什麼東西,給本姑娘提鞋也不配。」 楚仙流冷冷打量二人片刻,哼了一聲道:「你兩人狼狽為奸,蛇鼠一窩,當然彼此說項。小丫頭,莫要磨磨蹭蹭,兩條路你到底選哪條?」柳鶯鶯得梁蕭相護,胸中平穩許多,當下笑道:「不是說好了麼?我選第三條。」楚仙流長眉一挑,臉色陡轉陰沉。忽聽九如嘿嘿一笑,道:「楚仙流,你當和尚是擺設麼?」楚仙流道:「老和尚,你當真要助紂為虐?」九如擺手道:「慢來,誰是紂,誰為虐,那還難說得很!」楚仙流冷笑道:「這丫頭避重就輕,不肯承認殺人放火之事,那是怕我要回純陽鐵盒。至於淫蕩狠毒,卻也不是老夫胡說八道。和尚你有所不知:她專事勾引男子,再將其傷殘。自她一路北來,害的人不在少數,輕則斷手斷腳,重則穿眼割舌,哼,手段厲害得很呢。」 九如道:「如此說,你殘害的女子那也不在少數。」楚仙流道:「那可不同。」九如道:「怎麼不同,她用硬刀子斷人手腳,你卻拿軟刀子刺傷人心,方法各別,其理一同!」楚仙流臉色一變,揚眉喝道:「九如和尚,你定要與我為難麼?」九如笑道:「和尚縱然癡頑,這雙招子卻還沒瞎。這女娃兒雖說任性了些,但決非淫邪狠毒的老色鬼之流可比。」楚仙流呸了一聲,道:「你招子灼亮,我招子就瞎了?老夫三名花匠死于『冰河玄功』,這可是大雪山的武功。」 九如搖頭道:「冰河玄功又算什麼了不起的功夫?未必只她會練。」楚仙流道:「除此之外,老夫還別有證據!」九如嘻嘻笑道:「好啊,說來聽聽!」楚仙流一皺眉,暗忖道:「自與這禿驢相見,我便屢動肝火,如此下去,豈不被他牽著鼻子走路?」冷哼一聲,轉向柳鶯鶯說道:「聽說你殺人放火,偷盜拐騙之後,俱都留字揚名。我瞧過了,天香山莊粉壁上的血字與皇宮大內廊柱上的墨蹟一般無二。小丫頭,你既然自承去了大內盜寶,那『雪山柳鶯鶯』五字是你寫的麼?」 梁蕭忍不住側目望去,只見柳鶯鶯蛾眉微蹙,神思不屬。楚仙流不悅道:「小丫頭,沒聽到麼?我問你話!」柳鶯鶯嬌軀一顫,皺著眉喃喃道:「奇怪,皇宮的字是我留的,但天香山莊的字卻是誰留的呢?」楚仙流冷笑道:「事到如今,你還要狡辯?」柳鶯鶯沒好氣道:「我做了便做了,沒做就沒做,何須狡辯?」楚仙流道:「罪證確鑿,誰又肯信你?」柳鶯鶯側目一瞧,正好看見梁蕭,梁蕭不知為何,只覺熱血上湧,脫口便道:「我就信她!」楚仙流聞聲一怔,柳鶯鶯卻瞧著梁蕭綻顏一笑,那笑靨映著紅通通的火光,梁蕭不由得瞧得癡了。 楚仙流見這對少年男女眉目傳情,分明不將自己放在眼中,饒是他久讀道書,也不由動怒道:「好小子,你叫什麼名字?」梁蕭拱手笑道:「不才梁蕭。」柳鶯鶯聞言又是一笑,心道:「梁蕭?他這名兒好生古怪!梁蕭,梁蕭……」一時竟忘了強敵當前,低眉撚衣,默念著梁蕭的名字,癡癡出起神來。 楚仙流冷笑一聲,寒聲道:「小傢伙,這等紅粉陷阱,進去容易,出來可就難了,將來吃了這妖女虧,千萬不要後悔!」九如呵呵笑道:「妙論啊妙論,果然是脂粉陣裡的將軍,眾香國中的狀元,若非在紅粉陷阱裡打過筋斗,怎說得出如此警句?嘿,楚仙流,你別說他人,你自己當心才好。」楚仙流一再被他嘲諷,焦躁起來,拂袖喝道:「臭和尚,搖唇弄舌,不算本事!」九如笑道:「好哇,既不搖唇弄舌,那就動手動腳!」袖袍一拂,正中身旁銅鐘,只聽「嗡」的一聲,千斤巨鐘飛了出去,罡風大起,淩厲非常。楚仙流怒道:「好和尚,到底撕破臉了!」身子不動,左手五指揮出,捺在巨鐘之上,只聽嗡的一聲,巨鐘在他懷中滴溜溜淩空亂轉。楚仙流右手又是一撥,巨鐘轉得更急,倏忽間從他雙手間彈出,繞了一個大圓圈,又返回九如身前,勁風四溢,激得木炭濺起,篝火忽明忽暗。梁蕭與柳鶯鶯見楚仙流使出這招,雙雙心頭打了個突,驚駭之極。 九如穩坐不動,左手接過巨鐘,大袖一拂,木炭還未來得及濺開,又落回地上,篝火重新燃起,九如笑道:「不錯不錯,這招叫什麼名兒?」楚仙流冷然道:「隨意所發,便叫它『寂兮寥兮』。」九如笑道:「寂兮寥兮,獨立不改,周行而不殆?」說罷大袖一揮,又將銅鐘拂出。楚仙流不由脫口贊道:「好和尚,敢情也讀老莊?」 「寂兮寥兮,獨立不改,周行而不殆」出自《老子》,意指道之一物,無聲無形,無所變化,只要順其自然,則圓轉自如,永無休止。楚仙流內功出自玄門,這招借力打力,順著九如的勁力,以圓勁略加引導,還施回去,頗得上述自然之道。故稱「寂兮寥兮」。 一時間,只看九如以「大金剛神力」拂掃銅鐘,楚仙流則以「寂兮寥兮」應付,偌大一口千鈞巨鐘在二人間嗡然來去,無法著地。九如手上使勁,嘴裡也不閑著,說笑道:「楚仙流,你幹什麼不用劍,若是用劍,或能讓和尚挪一挪身子。」楚仙流冷聲道:「天下間配我用劍的,不過寥寥一人,哼,你老和尚還不配。」梁蕭聽到這裡,忍不住接口道:「這話太狂了些!」九如搖頭晃腦,嘿嘿笑道:「小子你有所不知了,這與張狂倒不相干。他用其劍,便如伯牙鼓琴,非有知音,斷不輕發。不過能將『分香劍術』練到這個地步,他楚仙流也算空前絕後。」 楚仙流冷笑道:「老和尚,你這話可是不中聽!」九如笑道:「你不服不行,想你一身本事,可有傳人?」楚仙流神色頓時一黯,啞口無言。兩人口中說話,手中發招,只見那巨鐘越轉越急,帶起無儔勁風,逼得梁、柳二人步步後退,土地廟也似擋不住那股絕強旋風,牆壁屋樑嘎吱嘎吱,搖搖欲墜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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