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昆侖2:純陽卷 | 上頁 下頁


  穿過一個小谷,前方煙波浩淼,已是太湖,梁蕭正想去處,忽聽得馬蹄聲起,只聽有人喜道:「在這裡了!」梁蕭閃避不及,轉身一瞧,卻見來的是一個長相俊美的小後生。他縱馬搶到近前,跳下馬來,冷笑一聲,揚聲道:「小子,你是這賤人什麼人?哼,這賤人受傷了?當真自作孽,不可活……」他嗓音清脆,口齒伶俐,連珠炮般說完,見梁蕭不答話,不由道:「你啞巴麼?把女賊放下了,滾得遠遠的。」

  梁蕭冷冷不發一言,小後生雙頰泛紅,一抖手腕向梁蕭分心刺來。梁蕭一手扶住背上的柳鶯鶯,看他劍到,忽地一掌拍中小後生劍脊。小後生劍鋒斜偏,胸口空門大開,不由駭然收劍,護住全身,定睛再看時,卻見梁蕭依舊站在原地。心中氣惱更甚,又刺一劍,劍勢越發狠辣。梁蕭看他劍到,啪的一掌,再將長劍拍開。頃刻間,小後生電光霹靂般連刺五劍,均被梁蕭運掌一一拍偏。

  小後生使到第六劍時,羞怒欲狂,也顧不得什麼招式,驀地身劍合一,猛撲上去。梁蕭這招「掌運天下」出自「縱橫捭闔境」,所謂「治天下如運諸掌」,這一輪掌法極得舉重若輕之妙,看似隨意拍出,實則奧妙無方。倘若對付厲害高手,自須得合以身法,多加變化,但這小後生武功較他還差老大一截,是以站著也能破敵。此時忽見小後生情急拼命,便微微一笑,使招「奕秋投子」,左手二指若拈棋子,按在那劍身之上。奕秋乃圍棋之神,這一指頗得弈道,正按中小後生新舊力道斷續之處。小後生虎口驟熱,長劍嗖地脫手。梁蕭右爪突出,抓在小後生胸口,但覺軟綿滑膩,不類尋常,不由心頭微驚,手上略略一緩。小後生趁機拼死一掙,哧的一聲,數層衣衫一併撕破,竟露出粉色的繡花肚兜來。

  梁蕭瞧得滿心糊塗,那小後生卻尖叫一聲,臉漲通紅,捂著臉倒退兩步。梁蕭猛然醒悟,脫口叫道:「哎喲,原來你是個母的。」那女扮男裝的少女面紅如血,用破衣捂住胸口,咬著嘴唇,瞪著梁蕭,眼裡淚水滾來滾去。梁蕭還想取笑兩句,忽聽一聲長嘯自東傳來,蒼勁雄渾,沛沛洋洋。那少女聽到叫聲,回首喜道:「爹爹,快來!」梁蕭見她一臉狂喜,頓生惡念,冷笑道:「你媽來也沒用。」揮手又抓少女酥胸,少女被他抓過一回,羞憤欲死,豈能再容他得逞,叫駡道:「小淫賊。」一手護著衣襟,一手格擋梁蕭來爪。不料梁蕭這一抓竟是虛招,待她全力護胸,腰腹空門大露,便嘻嘻一笑,屈指彈中少女氣海穴。少女勁氣陡泄,被梁蕭摟在懷裡。

  這般一來,梁蕭背負佳人,手抱嬌娃,換了登徒子瞧見,必然羡慕他豔福齊天。但梁蕭身在險中,委實來不及享受這溫香軟玉的滋味。只瞧人馬四面逼來,梁蕭看北方人少,大步流星奔了過去。北方當先的正是那黃衣美婦,一見梁蕭。分外眼紅,嬌叱著從馬背上掠出,揮劍便刺。梁蕭嘻嘻一笑,將少女迎了上去。這抓人為質、抵擋對手的法子,卻是他從明歸那兒學來的法門。

  黃衣美婦劍氣如虹,激得那少女面皮劇痛,忍不住尖叫:「姑姑。」那美婦看清她容貌,間不容髮地收回長劍,詫道:「楚婉……」話未說完,梁蕭已奔出兩丈,前方四人揮劍阻擋,梁蕭將楚婉當作兵刃,隨手亂舞。眾人大是顧忌,四把劍光芒霍霍,只在楚婉身前晃動,嚇得楚婉閉上雙目,連聲尖叫。黃衣美婦見狀,急忙搶上,長劍連揮,只聽叮叮噹當一陣響,那四柄劍盡被她擊落。梁蕭笑道:「二娘謝啦!」黃衣美婦「呸」了一聲,杏眼圓瞪。梁蕭見來人甚多,一拍胭脂,笑道:「乖馬兒,再辛苦一下?」翻身上馬,胭脂撒開四蹄,馳入山中。眾人得了美婦消息,皆知楚婉被俘,也不敢逼得太緊,只在遠處跟著。梁蕭借著山勢大兜圈子,行至傍晚,他怕胭脂傷勢惡化,背著柳鶯鶯下馬步行。楚婉被橫在馬上,氣憤欲狂,一路上「小畜生,小混蛋」罵個不停,梁蕭初時無暇理會,此刻閑下來,聽了幾句,作起惱來,嗔目瞪她,楚婉也不示弱,睜著一雙大眼回瞪,罵道:「小淫賊。」

  梁蕭道:「好啊,你再罵一句,我連你褲子也撕了。」楚婉吃他一嚇,再不敢言,眼裡卻流出淚來。梁蕭靜下心來,尋思道:「我帶著一個賊丫頭,已然累贅,如今再添一個,逃走更是不便。」將楚婉拽下,拍開她穴道,喝道:「滾蛋吧。」說罷邁步便走。楚婉怔了怔,忽地一咬牙,似乎下了什麼決心,奔上幾步,叫道:「小……小子,嗯,站住了!我有話說。」

  梁蕭皺眉道:「還想挨揍麼?」楚婉趕到他前面,玉手叉腰,柳眉倒豎,哼聲道:「你為什麼放我?」梁蕭見她才得自由,氣焰又漲,又好氣又好笑,說道:「你長得又醜,嘴又聒噪,誰遇見你,誰就晦氣。早早放了上上大吉。」楚婉雙頰漲紅,瞪了柳鶯鶯一眼,咬唇道:「誰長得醜,她……她又比我好看多少?」梁蕭笑道:「說得好,她就比你好看。」楚婉本也是這般想,但被梁蕭說出來,心裡仍酸溜溜滿不是滋味,失聲罵道:「小淫賊……哼,你胡說八道?」她本是家族中最出色的美人兒了,人人對她另眼相看。怎料竟被柳鶯鶯比了下去。越美貌的女子,在容貌之上,越是好妒,不由忿忿道:「她再美又怎麼樣了,還不是個偷雞摸狗的女賊?」梁蕭心懷疑問,當下問道:「你叫她女賊,她偷你什麼了?」

  楚婉冷笑道:「她偷了我家的鎮莊之寶。」梁蕭道:「什麼寶貝?」楚婉略一遲疑,道:「女賊沒告訴你麼?嗯,這個……可不能對你說。」梁蕭想起黃衣美婦在運河邊說的話,心頭一動,衝口而出道:「是純陽鐵盒嗎?」楚婉哎喲一聲,失驚道:「小賊,你怎麼知道的?那……那盒子在你手裡?」

  梁蕭只覺一陣狂喜:「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,天教這寶貝鐵盒落在我手裡。」楚婉見梁蕭臉上露出笑容,更篤定鐵盒在他手裡,當下忖道:「須得想個法兒哄他交出來。」便冷笑道:「這也罷了,這女賊逃走之時,還殺了『天香山莊』三名園丁,燒了三叔公一大片花田。哼,聽說她還沿途偷竊官宦富戶,就連皇帝的大內,她也盜去了不少寶貝。最可氣的是,她每次偷罷,總要留下『天山柳鶯鶯』的名字,真是張狂之至。」梁蕭心道:「原來賊丫頭叫柳鶯鶯。」便微微一笑,說道:「偷過留名,有膽識!」

  楚婉呸了一聲,怒道:「你知道什麼?三叔公這次大為生氣,破關出莊,專拿女賊。他老人家武功蓋世,你若不將人給我,可是小命難保!」梁蕭心道:「就我見過的人物,只有蕭千絕與九如和尚稱得上武功蓋世。你那三叔公大約是兩文錢買張牛皮,自吹自擂!」嘴裡卻不說出,只是笑笑。楚婉察言觀色,當他意動,便又續道:「你若貪圖這女賊的美色,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。我表兄雷星就是被這狐狸精迷惑住,結果丟了一條腿,須得做一輩子的瘸子。」她說的雖是表兄的慘事,語氣中卻大有幸災樂禍的意思,頓一頓,又道:「你大約還有所不知,我們『天香山莊』與雷震姑父的『雷公堡』乃是當今兩大武學世家,便是『參天狻猊』方瀾和『神鷹門主』靳飛,到了我家也要恭恭敬敬。再說了,如今官府震怒,派出江南第一名捕何嵩陽,你再幫這個女賊,可是和天下人為敵。」

  梁蕭聽到何嵩陽三字,不由冷哼一聲,心道:「何嵩陽是個大大的王八蛋,他要抓的人,老子定要保護周全。」打定主意,嘴唇抿得緊緊不作一聲。楚婉自負辯才無礙,平時但有所求,長輩無不依允,此時也欲一縱蘇秦之齒,張儀之舌,將梁蕭一舉折服。若能讓他交出純陽鐵盒與女賊,當是天大的功勞。她見梁蕭不說話,越當是自己言語奏效,又說道:「你這麼年輕,武功已這麼好,如果正道直行,一定能夠成為一代大俠,幹麼要和女賊同流合污?」梁蕭皺一皺眉,道:「做大俠有什麼好?」楚婉道:「做了大俠,就能受世人敬仰。」梁蕭道:「雲萬程算不算大俠?」

  楚婉咦了一聲,奇道:「你也知道雲大俠?」梁蕭聽她將「雲大俠」三字叫得格外親熱,不由得側目瞧去,卻見楚婉臉上露出奇怪的神情,似溫柔,又似憧憬,兩眼望著遠處,喃喃地道:「雲大俠是南武林頂天立地的人物,便是三叔公說到他,都要輕輕點一下頭的。你知道麼?三叔公對世事看得很淡,能得他點一點頭的,天下算起來也不過三四人而已。」梁蕭冷冷道:「雲萬程有什麼了不起?不得好死。」楚婉變色道:「你胡說八道,你才不得好死。」梁蕭雙眉一挑,正要動怒,卻見楚婉呆瞧著遠處漆黑的夜幕,臉上陰霾盡去,又露出那種溫柔憧憬的神氣,輕歎了口氣,柔聲道:「不過三叔公說啦,雲大俠雖然不錯,卻又遠不及雲公子了。」梁蕭道:「雲公子是誰?」楚婉瞅他一眼,冷笑道:「雲公子便是雲大俠的公子,哼,你連聽他的名字也不配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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