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昆侖2:純陽卷 | 上頁 下頁


  綠衣女本是嚴陣以待,忽見對方服軟,心中得意。又向梁蕭笑道:「小色鬼,怎麼說?你是大丈夫不是?要不要跟我這小娘兒們一般見識呀?」梁蕭聽二人對答,內心對那藍袍漢子的話也不盡贊同,正自沉吟未決,忽聽綠衣女這般挑釁,當真忍無可忍,只見堂內局促,便道:「有本事出來動手,別要打壞了桌椅。」綠衣女笑道:「你有本事為什麼不進來?這樣堵在門口,別人還當你蹲著看門哩!」梁蕭哼了一聲,忽一轉念,勃然大怒:「好啊,蹲著看門,不是罵我看門狗麼?」又氣又急,一頭沖進門內,搶到綠衣女桌前。

  綠衣女不待他動手,笑嘻嘻地道:「別慌,姑娘現今想喝酒,不想打架!」梁蕭心道:「由得了你麼?」伸手在她桌上重重一拍,道:「先還我錢袋,別的賬另外再算。」綠衣女笑道:「你陪我喝幾杯酒,我就還你錢袋。」梁蕭瞧她不慌不忙,越發氣惱,方要動手,但瞧她妖嬈嬌氣的模樣,又覺勝之不武,猶豫未決,便聽那藍袍漢子笑道:「小兄弟,喝就喝,美人陪酒,不喝白不喝!」綠衣女笑道:「對啊,你這廝終歸說了一句人話。」她時時不忘譏諷對方,藍袍漢子卻也沉得住氣,淡淡一笑,將手中烈酒一飲而盡。

  梁蕭心道:「賊丫頭有說有笑,我若急躁動手,豈不被人瞧得低了?哼,喝酒便喝酒,瞧你有什麼把戲。」他想著沉身坐下。綠衣女笑道:「這才聽話。」要來一壺酒,給梁蕭斟滿,嬌聲道:「請了。」說罷一飲而盡。梁蕭見她喝得豪氣,也不甘示弱,一口喝了。那綠衣女又斟滿一杯酒,笑道:「夥計,店裡有牙板麼?」那夥計笑道:「如何沒有,小店不但酒香肴美,諸般樂器盡都齊全。」轉身拿來一對紅牙木板,遞到綠衣女手上。綠衣女轉手遞給梁蕭。梁蕭莫名其妙,順手接過,道:「做什麼?借我板子,打你屁股麼?」

  那綠衣女呸了一聲,繼而又咯咯笑道:「小色鬼,你既然陪姑娘喝過了酒,就再唱一首曲兒,給姑娘聽一聽,消悶解乏,嗯,就唱那個什麼『衣帶漸寬終不悔,為伊消得人憔悴』……」那藍袍漢子聽到這裡,嘿笑一聲,揚聲道:「好陰損的丫頭。」梁蕭氣得雙眉陡豎,將牙板折成四段,厲聲道:「賊丫頭,你真當我不敢揍你?」綠衣女安坐不動,哂道:「怎麼啦?你能叫那些女孩子陪酒唱曲討好你,我就不能叫你陪酒唱曲?你唱是不唱?要是不唱,可別想拿回錢袋兒。」梁蕭恨得牙癢,正要發作,忽聽樓外有個沙啞的聲音道:「主上,這便是『醉也不歸樓』了!」梁蕭心頭咯噔一下,忍不住抬頭望去,這一瞧吃了一驚。敢情門前站了一人,一身大紅道袍,金冠束髮,正是火真人。他身邊三人依次是脫歡、哈裡斯和阿灘尊者。梁蕭不由得心裡敲鼓:「乖乖不得了,所謂冤家路窄。他們四個,我只一個,正是寡不敵眾。」想著左顧右盼,先瞧退路。

  火真人正指著門前一副楹聯,笑道:「主上且看,這副楹聯有何妙處?」脫歡望著門聯,搖頭吟道:「勸君更進一杯酒,與爾同銷萬古愁,嗯!這字嘛,倒也寫得工整!」火真人笑道:「字固然工整,不過聯中卻別有乾坤,主上再瞧!」脫歡凝思片刻,拍手笑道:「妙啊,果然別有乾坤。這上聯麼,出自王維《陽關三疊》裡『勸君更進一杯酒,西出陽關無故人!』的首句;下聯麼,則是李白《將進酒》裡『呼兒將出換美酒,與爾同銷萬古愁』的尾句,呵呵,竟將兩大名句結成一聯,難得難得。」他窺出聯中奧秘,搖著摺扇,得意非凡。

  綠衣女本當梁蕭定會發怒,暗已防備,準備大打一場,誰想梁蕭低頭蹙眉,一聲不吭,不覺暗暗奇怪,只當梁蕭理虧,無言以對,不由低笑一聲道:「也罷,小色鬼你滾蛋吧!今個兒姑娘我心裡歡喜,饒你一次,要麼,哼,把你扔進太湖裡喂王八!」梁蕭一抬眼,冷笑道:「王八又不是你爺,你孝敬它做什麼?」綠衣女哼了一聲,道:「好啊,你敢繞彎子罵我?」梁蕭道:「我說它不是你爺,怎麼罵你了?難不成它真是你爺?」綠衣女頓知上當,忍不住嬌喝道:「放屁,誰是龜孫子?」梁蕭撲哧笑道:「你自然不是龜孫子,你是龜孫女。」綠衣女占上風時,儀態從容,一落下風,便十分沉不住氣,倏地立起,拍案叱道:「小色鬼,活膩了嗎?」正要動手,忽聽得店外一聲馬嘶,綠衣女嬌軀微顫,顧不得梁蕭,飛身掠出店外,叫道:「誰敢動我的馬?」

  原來脫歡看白馬神駿,便讓阿灘尊者拽過來細瞧,誰知白馬氣力驚人,阿灘一拽竟沒拽住,反被它逸到一邊。阿灘正要再運神力,忽見綠影一晃,一綠衣女叉著腰,站在面前。

  脫歡愣了一下,乾笑道:「原來是姑娘的馬,哈哈,我看這馬沒拴上,還當是無主之馬!」蒙古人以騎射平天下,最愛良駒寶馬,脫歡雖貴為皇族,也不例外。只是光天化日之下,不好硬來,瞧了白馬一眼,狠狠吞了口唾沫,連聲道:「好馬!好馬!」說著打了兩個哈哈,帶著屬下走進門去,迎面瞧見那藍袍漢子,雙眉一挑,目有訝色,繼而又若無其事,坐到一旁。那藍袍漢子卻眉不抬,眼不動,只顧舉碗喝酒。

  綠衣女待四人入內,抱著白馬脖子,輕聲道:「胭脂,方才被壞人欺負了麼?待我給你出氣!」一轉身,卻見梁蕭搶出門來,叫道:「想要溜麼?」綠衣女正自生氣,當下怒道:「小色鬼滾開些!」翠袖拂出,梁蕭頓覺一股寒氣直透過來,身子如墮冰窟,不由「哎呀」一聲,後退半步,哆嗦道:「你……你暗算傷人!」綠衣女冷笑道:「沒凍死你算你運氣,哼,我把你凍成個冰棍兒,看你還嘮叨不嘮叨?」梁蕭怒極,一抬臂正要出掌,忽地一條手臂隔來,將他隔住。梁蕭回頭一瞧,卻是明歸。梁蕭怒道:「明老兒,為何不讓我教訓他?」明歸笑道:「她那一拂乃是『冰河玄功』,真打起來,你可不是對手。」那綠衣女聽了這話,回頭冷笑道:「你這老頭兒倒也有些見識!」明歸嘿嘿一笑,硬拉著梁蕭在旁坐下。原來他明說不去,暗則一直跟著梁蕭,直到看出綠衣女師承,怕梁蕭吃虧,方才露臉。

  梁蕭心中不服,但被明歸一手攥住,動彈不能,正覺氣悶,忽見那綠衣女大步走向脫歡,在他左近坐下,心道:「這丫頭看似要找這蒙古王子的晦氣!哼,狗咬狗一嘴毛。」那脫歡叫過小二,笑道:「你們這裡既名『醉也不歸』,那麼定有好酒了?」小二哈腰笑道:「好酒倒是不少,只不知客官要喝尋常的好酒,還……還是絕色的美酒?」脫歡奇道:「我只聽說過絕好的美酒,這美酒號稱絕色,卻不知有什麼來頭?」

  小二笑道:「這……這絕色的美酒以美人為名,綽……綽號『五美人酒』!」脫歡拍手笑道:「妙哉,我只聽說泰山有個『五大夫松』,卻頭一次聽說『五美人酒』,喝酒又品美人,哈哈,痛快痛快!不過那「五大夫松」曾給秦始皇擋雨,故而得名,這『五美人酒』有什麼典故麼?」小二賠笑道:「說也無甚奇處,這酒本……本是照紹興『女兒紅』的方子釀的,但……但與十八年一釀的「女兒紅」不同,這『五美人酒』足足釀了五個十八年,豈不就是五……五個整裝待嫁的美嬌娘麼?」

  原來江南風俗,女兒初誕,便釀酒數壇,藏於地下,待女子長大嫁人時方才掘出,與眾賓客共飲為樂,是以通常釀期為一十八年。脫歡久居北地,並不知「女兒紅」是何名堂,但也不懂裝懂,拍手稱妙。忽聽那綠衣女冷笑道:「五個十八年,該是九十歲的老太婆了,我看該叫做『老太婆酒』!」脫歡哈哈笑道:「姑娘有所不知了,所謂酒是陳的好,女人卻是年輕的妙,便如姑娘一般,最得男子歡心!」他自覺談吐高妙,忍不住手揮摺扇,得意非凡。

  此時小二端了一壺五美人酒上來,猶未走近,醉人酒香便已散開。經過綠衣女身邊時,她突地伸腳,店小二頓時被絆了一跤,酒盤脫手,綠衣女手一伸,將酒壺抄在手裡。店小二又驚又怒,爬起來叫道:「女……女客官這是作什麼?」綠衣女道:「莫非這酒只許男人喝,就不許我喝?」小二道:「您……您老人家沒吩咐過!」綠衣女道:「我剛才不想喝,現在偏偏想喝了!」小二原本就口吃,這一急,越發結巴得厲害:「客……客官,你……你怎麼不……不講理!」

  脫歡故作大度,揮扇笑道:「無妨無妨,這壺酒就算在下請姑娘的,大家做個朋友也好!」綠衣女摩挲酒壺,笑道:「誰跟你做朋友!我不喝了,拿去!」雲袖一展,將酒壺嗖的一聲擲向阿灘。阿灘瞧其來勢勁急,微微冷笑,氣運手掌,隨手去接,不想那酒壺忽地裂成數塊,四射開來。阿灘怕被酒水濺得滿臉,有失身份,慌忙變掌為拳,捏個印訣推出。若是尋常酒水,這一拳震散,倒也於人無傷,偏偏阿灘這一拳打中了一塊寒冰。掌冰相接,冰塊碎濺,桌上四人俱都不及躲閃,冰碴兒濺上肌膚,備感刺痛。

  原來,綠衣女所練「冰河玄功」有化水成冰之能,她從夥計手中奪過酒壺,談笑間運轉內功,將壺中酒水化成寒冰,撐破瓷壺,再由她袖風一激,立時四分五裂,阿灘不明就裡,吃了暗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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