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滄海Ⅵ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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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影 話一出口,眾人無不驚異,姚晴身子微微直起,眼中透出一絲激動。 仇石哈哈大笑,笑了幾聲,兩眼望天,冷笑道:「就是被陰師弟滅掉的姚家莊?」陸漸點頭道:「不錯。」 仇石冷哼一聲,道:「姓陸的,你太小覷人了,你當你是什麼東西,竟用這等下九流的劍法,抵擋我水部神通?」 陸漸道:「是不是下九流,一會兒便知,仇石,你敢不敢和我鬥?」仇石面色一沉,厲聲道:「敢,怎麼不敢?說好了,你的大金剛神力一絲也不能用,既不能攻,也不能守,真氣護體也算違規。若是違規,就算你輸。」 陸漸道:「那是自然。」仇石冷笑道:「是麼?你若死在我手裡呢?」 陸漸道:「那是我自找。你呢,你死在我手裡,又怎麼說?」仇石將心一橫,揚聲道:「仇某願賭服輸,聽天由命。」 「很好!」陸漸道,「我問你一句,你這輩子,煉過多少水鬼?」仇石一愣,皺眉道:「記不清了,沒有一萬,也有八千吧。」 陸漸目光微寒,徐徐道:「那你信地獄麼?」仇石又是一愣,冷冷道:「信又如何?不信又如何?」 陸漸劍指湖面:「那麼你朝下看。」仇石目光一掃,冷笑道:「瞧什麼?全都是水。」 陸漸冷笑道:「你瞧不見麼,我卻瞧見了,那下面有兩萬隻眼睛瞧著你呢。」仇石心頭一沉,怒道:「臭小子,你打什麼機鋒?」 陸漸悠悠吐出一口氣,神色生出微妙變化,刹那間塵俗盡消,寶相矜持,眉眼不動,卻威嚴俱足。仇石與他目光一觸,心頭猛地打了個突,氣勢無端弱了三分,頓時暗叫「不好」,心道:「這小子不用大金剛神力,也有金剛神威,若再拖延下去,必然被他氣勢所奪,不戰先敗。」 一念至此,仇石厲嘯一聲,雙手一分,十指插入兩旁瀑水,收回之時,十指指尖從瀑水中抽出十道亮晶晶的細長水劍,雙手一揮,向陸漸周身刺來。 陸漸凝立不動,屹如山嶽,直到水劍行將及身,長劍始才一圈,似慢而快,當空畫個了圓圈,那十道水劍竟隨他劍風所及,黏著劍尖向下低垂,仇石瞧得一怔,不知發生何事,忽見陸漸圓圈尚未畫足,長劍嗖的一下,直刺過來。 仇石大吃一驚,縱身後掠,面露驚疑之色,姚晴卻是雙目發亮,叫道:「舉棒打牛。」 陸漸這一劍,不折不扣,正是「斷水劍法」的起手勢「射鬥牛」,姚晴叫出二人私相傳授時的杜撰名兒,陸漸心頭一震,霎時間,海邊相遇,林中學劍,種種情形,一幕一幕,流水般從他心頭淌過,溫暖之意湧遍全身,當下朗笑道:「仇老鬼,再看我的『蘑菇大樹』。」身形微蹲,縱起飛刺。 這一劍看似平易明白,仇石卻覺劍勢如潮,無所不至,無從抵禦,只得縱身又退,厲聲叫道:「你這不是『斷水劍法』,是,是……」說到這兒,卻說不出來。 陸漸收劍笑道:「不是『斷水劍法』是什麼?」仇石張口結舌,這兩式無論運勁、出劍、招式變化,無一不是「斷水劍法」,但不知為何,一旦使出,威力卻比他所知道的「斷水劍法」強了十倍不止,若是蘊含無儔內力,倒也罷了,仇石身當其鋒,卻又知道陸漸並沒使用半點「大金剛神力」,如此一來,真是奇怪極了。 仇石心念數轉,定一定神,猛地一聲沉喝,馭起水劍,將「天水十方劍」全力施展開來,十指無形水流隨他體內水勁變化,忽吞忽吐,忽直忽曲,鋪天蓋地,無孔不入。 陸漸卻不慌不忙,又使出一招「白馬翻山」,半挑半彈,輕輕巧巧又將水流卸開,再使一招「馬毛鳥羽」,漫天水光隨他長劍所指,倏爾扭轉,反刺仇石。 仇石越鬥越驚,直如丈二和尚,摸不著頭腦,唯有竭力駕馭水劍,抵擋那詭異劍勢。 不但仇石吃驚,橋下眾人也無不驚訝,自從「周流六虛功」出世,八部神通馭物為功,世間尋常刀劍早已不是敵手,不料陸漸卻以一柄軟劍施展一路二流劍法,將仇石殺得迭迭後退。 仙碧、虞照均感不解,唯獨穀縝隱約看出一些門道,猜想陸漸雖然不曾用手,卻用了「天劫馭兵法」,料是這一法門隨他武道精進,越發爐火純青,不但能駕馭兵器,更能駕馭水火,但除此之外,這路劍法之中又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,穀縝即便知道陸漸底細,也覺看不明白。 橋上二人越鬥越快,仇石身如鬼魅,十指水流縱橫,變化無方,間或擊中劍刃,發出嗡嗡顫響,扣人心弦。而陸漸一招一式,卻是清楚明白,縱然快到極處,仍是章法不亂,初時他每使一招,姚晴必叫名字,但隨二人越鬥越快,姚晴尚未張口,陸漸已使了六七招之多,只不過這「斷水劍法」他從未學全,二十來招須臾使完,不得已,又將這些招式再使一遍。 仇石也瞧出陸漸招式不斷重複,然而來來去去這麼幾招,被陸漸反復施展,威力卻不弱上半分,任憑仇石尋罅抵隙,千變萬化,也無法占到半點兒便宜,陸漸的劍法中儼然隱含一股勢道,淩厲詭奇,不但流水辟易,抑且每次縱劍反擊,總能叫仇石手忙腳亂,難於應對。 姚晴看得心子突突亂跳,渾身滾熱,驚喜之意竟然壓過傷病。她不料家傳劍法到了陸漸手裡,竟有如此神威,縱使姚江寒在世,和陸漸一比,也是一天一地,休想望其項背,就算是劍招仿佛,劍意也遜了老大一截。 「劍意」二字在她心中閃過,姚晴忽有若悟,脫口道:「啊,我知道了,原來如此。」 穀縝正自疑惑,聞言回頭道:「大美人,你知道什麼了?」姚晴微微一笑:「我知道陸漸這劍法的真正來歷了,你要不要聽?」 穀縝笑道:「請說,請說。」仙碧,虞照聽了,也紛紛側目。 姚晴笑道:「你還記得『風穴』上那副對聯麼?」穀縝微微動容,說道:「你說的是公羊祖師的那副對聯?」 姚晴點頭道:「莊生天籟地,希夷微妙音,橫批就是,眾風之門。那日陸漸就曾從這對聯中瞧出劍意。」 仙碧疑惑道:「你是說陸漸從公羊祖師的字跡中學到他的劍意?」 這有什麼奇怪?」姚晴白她一眼,撅嘴道,「當年那個大醉鬼張旭不就是從公孫大娘的劍意中悟出草書的筆法麼?難道陸漸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,從那只老公羊的筆法中悟出劍意?」 仙碧露出恍然之色,虞照亦覺欽佩,擊掌道:「,妙極,妙極。」穀縝也默默點頭,心道:「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陸漸並非使詐用處『天劫馭兵法』,憑藉的竟是公羊劍意。」 姚晴望著陸漸,心花怒放,含笑道:「我只沒料到,這小紫竟變得如此聰明,不但學來就用,還用的這麼漂亮。這劍法到他手裡,才真是不負『斷水』之名。」 虞照道:「斷水劍法本就出自公羊羽的『歸藏劍』,今日只算認祖歸宗。不過奇怪,那字寫在風穴邊三百年,那麼多東島高手都沒悟出,偏偏陸漸就悟出來了?」 仙碧輕輕一歎,說道:「這便是說,就境界而言,陸漸已然勝過歷代東島大高手了。」穀縝淡淡一笑,說道:「也許無關境界,而是緣分,公羊祖師泉下有知,得到這位小友,必然十分高興。」 談論中,那二人進進退退,已鬥到虹橋正中,正是兩道巨瀑交匯之處,滿天飛珠,四方流銀,水聲隆隆,震耳欲聾,濛濛水光之中,二人形影時隱時現,漸漸難分彼此。 忽然間,仇石一聲怪叫,水珠迸散,化為漫天霧氣,原來他久處下風,一氣之下放棄水劍取勝的念頭,施展出「玄冥鬼霧」來。 風穴劍意本是公羊羽大成之學,他封劍十五年後,蕭然坐化於靈鼇島,這十五年中,劍不在手,反而讓他悟出了許多使劍時不曾明白的道理,只不過年已垂暮,淡薄勝負,便借書寫對聯,留下所悟劍意,若不是姚晴與他一番對答,決計無人看得出來。仇石一變,他也隨之變化,出劍時帶上「眾風之門」四字的意蘊,長劍揮灑,將茫茫鬼霧逼成一束,飄飄渺渺,縈繞劍身,忽長忽短,時粗時細,或如飛蛇,或如神龜,飛騰縱橫,變化出奇,將二人重重纏繞,形影莫辨。 就在此時,陸漸忽地發出一聲長嘯,橋下四人清楚看到一道白亮光華在霧氣中一閃而沒,霎時間,雲開霧散,橋下二人換了方位,遙遙對視,陸漸神情淡泊,長劍下垂,仇石後頸一點血痕正慢慢擴大,他猝然一扭,似要掙扎,身子卻如沖了氣的皮球,鼓脹起來。 「當心。」仙碧叫道,「他要用敗血之劍。」 陸漸卻是聞如未聞,盯著仇石,搖頭歎道:「我不是說過嗎?那下面有兩萬隻眼睛瞧著你呢!」話音方落,仇石喉間發出咯咯之聲,似要說些什麼,陸漸卻已然飄然轉身,向前走去,就在此時,他身後嘭的一聲,仇石身子爆裂開來,血肉橫飛,墜入湖中,所射血劍,離陸漸腳跟不過寸許。 眾人見狀,無不吃驚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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