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滄海Ⅵ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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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晴方要細說,但她氣血至弱,一用心力,便覺眩暈,當下擺了擺手,面如白紙,說不下去。 青娥見狀,端來參湯,姚晴喝罷,閉目養息一陣,才道:「穀縝召集議事,你帶我去,其中蹊蹺,一去便知。」 陸漸默默點頭,見姚晴要換衣衫,便退出門外。他站在欄杆邊,望著滿園百花凋零,落葉滿地,經風一吹,沙沙輕響,就如一把鈍刀在心上打磨。陸漸怔怔看了一會兒,眼淚奪眶而出,順頰滴落,不經意間洇濕一朵殘花。這時忽又聽房中叫喚,他只得收拾心情,強顏歡笑,轉回房內。 抱著姚晴來到後廳,只見人都聚齊,正在傳看那則消息,人人面色凝重。仙碧看罷手中紙條,抬頭道:「怎會這樣?西北南三個方向均有萬歸藏的蹤跡,必然是故布疑陣。」 穀縝道:「看情形,萬歸藏也知道我派人窺視,索性來了個一氣化三清,現身之後,即又消失,叫人無法猜透他的行蹤。目下我方人手不足,無力同時查探三個方向。」 溫黛搖頭道:「萬歸藏既有只覺,便不宜再跟,否則跟蹤不得,反誤了性命。」 穀縝皺眉道:「萬歸藏這一招實在憊懶,逼我三中選一,若是選錯,勢必耽誤時辰……」說到這裡,住口看著姚晴,目有憂色,陸漸與他目光一交,忽地臉色蒼白,抬頭望著屋樑,怔怔出神。 沉寂時許,左飛卿忽道:「萬賊狡獪無比,說不定既不去西方,也不去南方,而是去了東方。」 「不會。」谷縝道,「萬歸藏縱然狡猾,思禽先生卻不是無趣之人,第一條線索在了東方,第二條線索又在東方,豈非十分無味……」說到這裡,他雙手五指交纏,陷入沉思之中。 眾人亦各動心思,猜測不定。過了半晌,穀縝忽地慢慢說道:「聰明人行事,起承轉合間,必然暗含某種關聯,決不會天馬行空,漫無目的。我猜思禽先生留下的這五條線索,也一定暗含某種關聯,找到這種關聯,就能猜到萬歸藏的去向。諸位,如果我是思禽先生,為何要將第一個線索藏在靈鼇島上呢?」 眾人均是一愣,仙碧道:「你不是說過,他是想出人意料。」 穀縝伏案而起,踱了幾步,搖頭道:「起初我也是這樣以為,但如今想來,趨勢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靈鼇島那麼多石碑,思禽先生為何偏偏在鏡圓祖師的那方石碑上留字?又為何不直書『風穴』二字,偏要留下謎語,暗指『眾風之門』?這其中難道沒有蹊蹺?」 仙太奴道:「鏡圓祖師也好,公羊祖師也罷,都與思禽祖師血緣極深。依你之見,難道第二條線索也和血緣有關?」 穀縝道:「未必是血緣,但與思禽先生定有切身關聯。馬影?馬影!可有什麼地方,既有駿馬,又和思禽先生密切相關?」 話音方落,溫黛眸子裡光芒一閃,說道:「這樣說起來,倒有些眉目。據我所知,確有一個地方,既與思禽先生有關,又和馬兒有關。」 眾人無不精神大振,仙碧喜道:「在哪兒?」 溫黛徐徐道:「鶯鶯廟。」 仙碧倒吸一口涼氣:「那不是在西城麼?」 溫黛微微點頭:「那兒有柳鶯鶯祖師的遺像,遺像旁就是她的寶馬坐騎。」 「鶯鶯廟?」穀縝眉毛一挑,目視廳外遠空,吐出一口氣,陷入沉思之中。 東方才白,旭日未升,道上響起馬蹄之聲,特特舒緩,格外清晰。 一陣清風吹來,陸漸周身起了一陣涼意,不覺問道:「阿晴,冷麼?」姚晴趴在他肩頭,探過頭來,在他臉頰邊輕輕吹了口氣,笑道:「傍著你這個大火爐,一點兒都不冷……」話音方落,歇在陸漸左肩的那只白鸚鵡便叫起來:「大火爐,大火爐,陸漸是大火爐。」 陸漸臊紅了臉,姚晴見這扁毛畜生將自己的私房話亂傳,也覺氣惱,拍它一掌,喝道:「閉嘴!」白珍珠噗地飛起,落到巨鶴身旁,歪著小腦袋,盯著姚晴甚是委屈。姚晴道:「你還不服?」欲要掙起追打,卻覺渾身乏力,不由伏在陸漸背上,微微嬌喘。 「阿晴!」溫黛走上前來,說道,「你這毛病,須得心平氣和才好。」 姚晴望著她,眼圈兒一紅,說道:「師父,你真不去啦?你捨得下我麼?」 溫黛苦笑道:「我也捨不得你,可太奴雙目失明後,身子每況愈下。我留在這裡,一來照看太奴,二來守護商家妹子,好叫陸、穀二位此去心無旁騖。」 陸漸道:「前輩大德,陸漸無以為報。「 溫黛道:「你無須客氣,此番西行,沙嘖千里,險山重重,寒風如刀,熱風如燒晴兒的身子必然十分吃力。這幾日她全身經脈已有萎縮之兆。叫人擔心。從今日其,你每天早中晚三此,以真力拓展她全身百脈。一刻也不能鬆懈,你的大金剛神力至大至剛,蘊含慈悲佛力,對晴兒的傷大有好處,至於別的,所幸仙碧也去,有她照看晴兒,我也略為放心。」 姚晴撅嘴道:「我才不要她照看。」溫黛笑了笑,想要勸幾句,但見姚晴倔強眼神,又不知從何勸起,轉眼望去,左飛卿、仙碧、虞照、穀縝。寧凝,五大劫奴,蘭幽、青蛾,一行人鞍馬具備,整裝待發,溫黛心口微微一堵,眼前一片模糊。 仙碧看到,笑道:「媽,怎麼啦?堂堂地母,可不許哭。」 溫黛按奈心中傷感,歎道:「媽老了,心也軟了,可不像你這樣沒心沒肝。」還想叮囑幾句。身旁仙太奴忽道:「谷島王,請移尊駕。」 穀縝走上前來,笑道:「前輩有何指教?」 仙太奴道:「我這雙招子沒瞎之前,雖沒有穀神通那般神出鬼沒的武功,但自付眼力並不輸給他多少。 穀縝道:「先父也曾提起過『太虛眼』的大名,口氣中甚是佩服。」 「說來慚愧。」仙太奴談一口氣,「我空有眼力,卻終究躲不開萬歸藏的毒手。不過交手之際,我卻看出若干端倪,這幾日深思細想他的神通仍未抵達空寂玄妙、不死不生的練虛境地,縱然練虛,也未合道,勢必流露破綻,只可惜,我是看不到啦……」 說道這裡,他從袖筒取出一本新奧冊子,遞道穀縝手中,說道:「這是我多年修煉太虛眼所領悟的一點心法,你雖無劫力,卻有悟性,或許從這點心法裡,能夠無處『天子望氣數』,重現令尊神威。」 穀縝接過冊子,心潮澎湃,不覺默然。仙碧半嗔半笑道:「爹,你可是胳膊向外拐,把心法傳給外人,卻忘了我這個女兒。」 仙太奴笑道:「碧兒,人各有造化,勉強不來。依我看,當今世上,唯有谷島王能夠悟透……」 仙碧笑著打斷他道:「罷了罷了。你若當真傳給我,才叫人頭痛。我生平最不愛用心思,這勞心費力的事情,還是交給這姓穀的小子為好。」 穀縝笑道:「你倒推的乾淨。」當下一拱手,朗聲道,「仙前輩、地母娘娘,二位保重,後會有期。」說到這兒,目光微斜,有意無意掃過道旁柳林,眼裡露出複雜神氣,驀地翻身上馬,將鞭一抖,一馬當先,飛馳而去。 眾人各自告別,緊隨其後,這些馬均是千里挑一的坐騎,迅捷如風。轉眼間,人馬俱無,只余道路窮盡處一點煙塵。 溫黛目送一行人消失,轉過頭來,向著那片柳樹林歎道:「商家妹子,出來吧。」 素影閃動,商清影攀著柳條,蹣跚而出,百合花也似的臉頰上掛滿淚痕,目光投向西去的大道,眼淚無聲滑落。 溫黛心中暗歎,握住她手,卻覺冰冰涼涼,再無半分暖意,忍不住道:「妹子,你這事何苦。」商清影淒然一笑,慢慢抽回手,拖著步子,向莊內走去。 眾人晝夜兼程,在豫皖交界處越過淮河,沿黃河南岸西進,一路只見黃水湯湯,渦旋沖蕩,滔滔水聲,如歌如嘯。 嘉靖年間,黃河河患已十分嚴重,河水幾番改道,將茫茫中原大地切割得支離破碎,形同龜裂,僅餘黃土坡上幾點綠意,在西風中輕輕搖擺,透出無比蒼涼。 逆旅之人,不免勞苦,好在五大劫奴隨行,秦知味妙手烹飪,花樣百出,頓頓都無重複,直叫眾人盡享口福;蘇聞香攜帶奇香,歇息時幽香一縷,潤肺清心,妙不可言;更有薛耳、青娥絲竹相伴,便無消悶解乏之功,也不是熱鬧風趣。 唯獨谷縝全無品味嗅香的雅興少有閒暇便潛心鑽研仙太奴那冊《太虛玉鋻》。 劫術除了父母子女,不可複製,因而冊中並無修煉眼力的法門,而是多講義理,不似神通秘訣,卻如兵書戰策。 書中大體分為四部:識虛實。辯陰陽。料攻守。知進退,許多道理,競和商道頗為相似,穀縝稍加揣摩,便能領悟,"太虛眼"又與"天子望氣術"殊途同歸,結合"天子望氣術"的入門心法,兩相對照,穀縝委實受益良多。 雖然如此,這部道理是講足了,臨機破敵,卻未必都能用上,到時候還得隨機應變。 谷縝周流巴勁已成,練氣功夫算是到了頂尖兒,但與"練神"境界仍然隔一層,故而始終難望穀神通。仙太奴的項背。 料得前途多艱,穀縝慨然講"周流六虛功"的秘奧傳與左。虞。仙三人。這三人均知功法弊端,故而得到秘訣,驚喜之餘又覺猶豫。 其中虞照最為膽大,又很信任穀縝,思索再三,率先修煉,不了一練之下,八勁紊亂,幾乎走火入魔,若非穀縝護法,及時收回八勁,堂堂雷部之主,險些要受重傷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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