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滄海Ⅵ | 上頁 下頁 |
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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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黛細眉微皺,沉吟片刻,忽地身子一震,厲聲喝道:「是了,是『火神影』。」仙碧忍不住道:「什麼是火神影?」溫黛道:「這是一位火部前輩從火焰燃燒眾悟出的法門,神奇奧妙,匪夷所思。但凡世間高手,施展身法輕功,移步轉身,必有旋風跟隨,這時修煉『火神影』的高手,便能憑藉這些微勁風,緊隨對手左右,對手到哪兒,他便到哪兒,如影隨形,附骨三分。說起來,風部神通無風不成,這門身法正是剋星,天幸與『無名神功』一般,『火神影』極費真力,百年來雖有練法,卻幾乎無人練成。」說到這兒,溫黛注視空中兩道人影,眉間愁意更濃,心下尋思:「無名神功,火神影,這女孩子還會什麼?」 左飛卿身在半空,既要竭力擺脫寧凝,又要抵禦「無名神功」和「瞳中劍」,半晌工夫,肩背已被灼傷數處,若非真氣護體,勢必當場落敗,但他外表沖淡,實則極為好勝,甯折勿屈,仍然苦苦支撐,不願認輸,忽地聽見溫黛言語,不由尋思:「這女子的邪門身法隨風而動,倘若無風,必然技無所施。」心念數轉,白髮忽斂,飄落在地,滴溜溜盤旋數匝,陡然立定,轉身出掌。 甯凝神通雖強,打鬥經驗卻是少之又少,兼之本性良善,爭強鬥狠並非所願,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,左飛卿停下,她也隨之站定,萬不料左飛卿孤注一擲,傾力出掌。寧凝脫出黑天劫後,神明心照,反應極快,心念未動,雙掌已出,啪的一聲,二人四掌相交,寧凝「無明神功」轉動,頓將左飛卿雙掌粘住,左飛卿只覺熾流入體,不自禁渾身陡震,白玉般的雙頰湧起一抹豔紅。 溫黛臉色微變,暗叫糟糕。不一時,左飛卿渾身肌膚漸漸轉紅,滿頭白髮無風而動,根根豎起,面肌微微顫動,眼裡似要沁出血來,稍有見識者,見此情形,均知左飛卿已將內力提升至極,難以長久支持,這般下去,過了多久,堂堂風君侯必被甯凝斃於掌下。 傷逝 寧不空目不能視,始終傾耳凝聽,這是忽而笑道:「做得好,凝兒,當日滅我火部,害死你娘,風部也有一份。嘿嘿,你快快將這姓左的殺了,祭奠我火部群雄的英魂,也慰你娘在天之靈。」 眾人聞言,無不變色,但甯、左二人單打獨鬥,比拼內力,旁人斷無插手之理,仙碧心急萬分,緊握雙拳,臉上全無血色。 甯凝注目左飛卿,心知只要全力發出「無明業火」,不出一刻功夫,此人即便不死,也會精血枯竭,武功盡失,但她方才出手,只是不忍老父送命,至於連敗風雷二主,並非出自本意,鬧到這般田地,著實騎虎難下。想到這兒,她妙目一轉,掠過人群,莫乙、薛耳、秦知味、蘇聞香、燕未歸等人的臉龐在眼前一閃而過,她的目光落在陸漸臉上,見他也正望著自己,神色十分焦慮,寧凝不由尋思:「他是怕風君侯傷了我麼?」 心念閃過,忽聽陸漸張口叫道:「甯姑娘,左兄是好人,你不要與他為難。」寧凝芳心一沉,心底湧起一絲酸楚:「他並非想著我,卻是怕我害了風君侯。」想著心神一分,頓時泄了真氣,左飛卿緩過一口起來,立時運功反擊。 風勁入體,寧凝身子一震,寧不空聽出異樣,焦躁起來,厲聲道:「凝兒,你磨蹭什麼,還不快快殺了姓左的,給火部同門報仇。」 寧凝目光流轉,看看父親,又瞧瞧陸漸,倏地淚盈雙目,左飛卿與她正面相對,先是寧凝內力轉弱,忽又見她悽惶湧淚,左飛卿心中不勝訝異,於是不再催勁進擊,凝神守意,靜觀其變,只見寧凝含住眼中淚水,長長吸一口氣,忽地撤了內力,飄退丈餘,幽幽道:「左部主神通高妙,小女子自愧不如。」 她分明占了上風,卻突然認輸,眾人均是莫名其妙,寧不空深知女兒性情,聞言臉色鐵青。寧凝走到他面前,低聲道:「爹爹,女兒輸了……」話未說完,寧不空忽地抬手,重重打她一個耳光,甯凝左頰高腫,口角流血,眼裡流露迷茫之色。陸漸又驚又怒,但父親打女兒,天經地義,他身為外人,難以置喙。人人中文 寧不空森然道:「臭丫頭,你說,我為何傳你火部神通?」寧凝低聲道:「為火部同門報仇,給娘報仇。」寧不空將竹杖重重一篤,厲聲道:「既然如此,我讓你殺人,你為何不殺?你這一身本領白練了麼?你對得起死去的娘親麼?」寧凝低著頭,淚如走珠,點點滴落。 沙天洹見狀,乾笑道:「甯師弟息怒,賢侄女年紀小,不懂事,說兩句就罷了,何苦打她。」寧不空道:「這孩子太不聽話,分明贏了,卻要認輸,白白折了我火部的威風。」 左飛卿不明所以,呆立當地,聽到這話,冷哼一聲,說道:「寧不空,你不要說嘴,甯姑娘沒有輸,輸的乃是左某,甯姑娘神通高妙,左某輸得心服口服。」 眾人只道他性情高傲,不料此時此刻,他竟會磊落認輸,一時間無不驚奇。甯不空心中得意,嘿嘿笑道:「男子漢贏得輸得,左師弟拿得起,放得下,不愧為大丈夫。」 左飛卿冷笑一聲,轉回本陣,寧不空手拈長須,笑道:「還有誰不服的,天部之主?地母娘娘?二位要是不服,不妨也來和小女會會。」他說這話時,心裡已有算計,知道甯凝對陸漸有恩,陸漸神通再強,寧可服輸,也不會和她動手,溫黛藝業雖高,卻也未必是「無明神功」和「火神影」的敵手,此時風雷二主已敗,若能再將天地二主折服,火部必能威震西城,出一口當年被滅的惡氣。人人中文 果然陸漸聽了,神色猶豫,溫黛卻舉步出列,微微一笑,說道:「小甯師妹青出於藍,叫人欽佩,溫黛不才,情願領教高招。」 寧凝聽得發愣,她尚在繈褓之中,地母威震武林便已多年,此時竟要與這西城傳奇人物交手,寧凝如處幻夢,心生怪異之感,未及答話,忽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道:「師父有事,弟子服其勞,這一陣晴兒願代師父出戰。」 寧凝芳心一震,抬眼望去,只見姚晴步出人群,望著自己,目寒如冰。寧凝心頭一陣恍惚,轉眼望去,陸漸也望著姚晴,露出錯愕之色。 溫黛略皺眉頭,說道:「晴兒……」姚晴不待她把話說完,搶著道:「師父放心,這一陣弟子必然不負所望。」輕身一縱,已到場中,望著寧凝似笑非笑。 甯凝大為猶豫,寧不空臉色卻陰沉下來,姚晴突然出戰,將他的如意算盤盡皆打消,不僅溫黛不必冒險,抑且姚晴一旦危殆,陸漸勢必出手,再說明白些,姚晴此舉,已然超越自身勝敗,竟是逼迫陸漸在姚、甯二人中抉擇其一,要麼眼看姚晴敗落,要麼便須對寧凝出手。 陸漸也知道這一層道理,瞧著二女,不自覺心跳加快,呼吸艱難,心中念頭亂轉:「要是阿晴遇險,我不能不救,只是如此一來,必然要和甯姑娘交手,甯姑娘對我恩重如山,我豈能對她無禮……」他越想越覺難過,恨不得大哭一場,眼巴巴望著寧凝,只盼她不要答應出戰。 卻見寧凝呆了一會兒,忽地淒然笑笑,邁開步子,緩緩上前,和姚晴默默相對。 陸漸有如萬丈高峰一腳踏空,身心俱是一沉,不由得歎一口氣,閉上眼睛。 海風吹來,空氣中彌漫著淡淡濕氣,一個浪花拍中礁石,珠玉飛迸,碎雪飄零。兩名少女遙遙相對,一個清麗皎潔,不染點塵,一個明豔照人,攬盡天下秀色;一是謫凡的仙子,一是絕代之佳人;一如秋日雛菊,一似怒放牡丹,縱然容貌各異,氣質迥然,清豔相照,濃淡不一,然而相形之下,清者越清,豔者越豔,各有一種驚心動魄之美,顛倒眾生。 熱流湧起,陸漸心弦一顫,既想張眼去看,又怕一望之下,二女之間已有不幸,心中矛盾痛苦已極,忽又聽嗖嗖有聲,正是化生之術特有,陸漸再也忍耐不住,張眼望去,二女已然鬥在一起,寧凝襟袖飄逸,雙掌所至,熱浪騰空,炎風飛揚,姚晴指點灑落,指顧之間,藤蔓叢生,荊棘四起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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