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滄海Ⅵ | 上頁 下頁


  當下各部休戰,徑向靈鼇島上駛去。天已大亮,晨霧消散,萬里長空如一幅淡青大幕,畫著一輪紅日,茫茫大海波光瀲灩,細細白浪隨風起伏,層層疊疊向著遠方湧去。靈鼇島輪廓微露,島上頑石蒼蒼,秀林青碧,太極塔白色一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一面懸崖正對西方,如鼇頭高昂,遠在數裡之外,陸漸也能看見崖上岩破石裂,刻著七個巨字:「有不諧者吾擊之。」筆勢雄奇,鬼泣神驚。

  陸漸注視半晌,油然道:「仙前輩,這些字是思禽先生寫的麼?」仙太奴道:「不錯。」陸漸道:「按理說東島將這六字視為奇恥大辱,為何事隔多年仍未剷除?」仙太奴歎道:「仇恨總能讓人做出奇怪的事,東島之所以沒有剷除這些字,正是要人後代子孫銘記這份恥辱,努力洗雪。所以思禽祖師剛剛仙逝,東島就迫不及待攻打帝下之都,挑起了兩百多年的腥風血雨。」說到這裡,他目視那刀砍斧劈般的巨字,露出無奈之色。

  陸漸也歎了口氣,抬眼望去,天空中掠過一海鷗的影子,陸漸的心也如頭頂的鷗鳥,已然飛到前方島上,一想到就要見到穀縝,心中既是歡喜,又是忐忑。

  不久棄船上岸。下船時,陸漸見寧不空布衣竹仗,陰沉如故,身後跟著沙天洹,甯凝與沈秀並肩而行,沈秀手搖摺扇,笑吟吟的望著寧凝,儼然十分親密,甯凝卻容色蒼白,愁眉不展,豐盈雙頰也瘦削了些,微微露出顴骨。陸漸不想一別多日,這少女憔悴瘦弱,一至於斯,不知怎的,心中湧起無比愧意,正巧寧凝抬眼望來,而人目光接個正著,寧凝露出淒涼笑容,陸漸也想回之一笑,心中某處卻被什麼堵住了,眼角酸楚,怎麼也笑不出來。

  忽聽冷哼一聲,陸漸一轉頭,正遇上姚晴寒得殺死人的眼睛。陸漸漲紅了臉,低頭望地,心裡亂糟糟的,全無頭緒。

  路上一無阻攔,西城各部均生警惕,派出探子入島查探,不多時探子回報,說島上一個人也沒有,論道滅神之人沒了對手,西城眾人大感惶惑,議論紛紛。

  仇石略一沉吟,命人楸出被擒的那幾名東島笛子,森然問道:「島上的人上哪兒去了?」

  那些東島笛子咬牙昂首,神色倔強,仇石冷哼一聲,道:「不說是麼?」募的出手扣住一名弟子左肩。那名弟子體格雄壯,肌肉鼓脹,被他一扣,肩膀肌肉忽的委縮,那弟子面龐抽搐,神情痛苦已極,只一轉眼工夫,一條左臂如洩氣的皮囊,眼看塌癟,那名弟子支撐不住,發出一聲長長慘號。

  陸漸見仇石出手,起初不解其意,這時才知竟是如此酷刑,他心念一動,手足未抬,體內真氣自然湧出,驚濤駭浪一般沖向仇石。仇石立時知覺,忙不迭飄開數丈,瞪著陸漸,神色古怪。陸漸一招不出,驚走仇石,眾人看在眼裡,無不詫異。

  氣機一露,陸漸人已縱出,大金剛神力注入那弟子的左臂,佛力灌注,手臂竟又慢慢充盈鼓脹,痛苦隨之緩解,那名弟子心中感激,低聲道:「多,多謝。」

  陸漸微微苦笑。忽聽甯不空冷冷道:「大夥兒看到了麼?天部之主當真做了東島走狗!」陸漸瞥他一眼,淡然道:「總比你做倭寇的走狗好得多。」寧不空冷笑一聲:「你小娃兒懂什麼,倭人給我做走狗還差不離。」陸漸道:「那、有什麼分別,反正無惡不做,傷天害理。寧不空,今日遇上,你我也做個了斷吧。」

  「小陸師弟。」虞照驀地高叫道:「打架也分先來後到,甯瞎子和我有約在先,你怎麼不講規矩?」言下甚是憤憤。

  陸漸一愣,忽聽仇石冷冷道:「東島之人一個沒見,分明是藏在暗處。咱們倘若鬥起來,兩敗俱傷,豈不讓他們收了漁人之利?」虞照笑道:「仇老鬼,你若無膽,認輸便是,何必多找藉口?」他為幫穀縝,一意將水攪渾,仇石被他一激,臉上湧起赤紅血色,曆嘯一聲,高叫道:「雷瘋子,你不要大放厥詞,你那點兒能耐,只配給仇某提鞋。」

  虞照拍手笑道:「妙極,老子最愛提鞋,尤其愛提你仇老鬼這雙臭鞋。」不由分說,呼呼兩掌拍將過去,兩道雷音電龍一直一曲,直的射向仇石,曲的卻掃向寧不空。

  他同時攻向兩大高手,旁觀眾人,均是駭然。仇石吸氣長吐,陡然噴出一團霧氣,裹住電龍,這口霧氣蘊含真元,電光裹在其中劈啪作響,須臾湮滅。寧不空卻竹杖一點,飄然閃開,竹杖橫刺煙光,哧的一聲輕響,竹屑紛飛,竹杖短了一截,寧不空大袖揚起,兩道火光疾如飛梭,猛然射出。

  「鳳凰梭!」仙碧瞧得心急,脫口叫道,「當心。」

  虞照微微一笑,雙掌忽抬,兩道電龍破空而出。不料火光射至半途,發出一聲銳嘯,同時拐彎,繞過電龍,一左一右射向虞照兩肋。亦在此時,兩道電龍去勢亦止,陡然折回,後發先至,撞上火光。

  一聲巨響,硝煙彌漫,鳳凰梭內的細小鉛子密如天女散花,八面激射。只聽沉喝如雷,虞照雙掌收回,繞身橫掃,陰龍流轉在內,陽龍盤旋於外,鉛子近身,盡被蕩開。倏忽間,虞照雙掌中又分出數道煙光,與寧不空的木霹靂撞個正著,巨聲雷動,震耳欲聾。

  煙光火氣彌漫未散,黑影一閃而至,數道水劍細如銀絲,借著煙火隱蔽,悄悄射向虞照。虞照雖然知覺,但此時全力應付寧不空,不及抵擋,方要閃避,忽見白影飄飄,來到頭頂,紙蝶輕如曉煙,淡如晚霧,纏纏綿綿,封住水劍來路。

  仇石偷襲受阻,生怕風雷合擊,當即飄然後移,雙袖一抖,射出兩團白亮水球,迎風迸散。左飛卿白髮一振,讓過水箭,忽從腰間抽出一條雪白長鞭,挽一個鞭花,抽向仇石。

  仇石雙掌一分,引出兩道水霧,但那長鞭飄如無物,卷蕩而回,繞過水霧,向他面門點來,仇石見那鞭勢古怪,不敢逞強,擺頭讓過,不防身後風蝶又至,不得已,只得分出一道水霧抵擋。「玄冥鬼霧」前後挪移,微露破綻,那條長鞭鑽隙而入,飄忽曲折,纏向仇石咽喉,仇石擰腰低頭,幾束長髮隨鞭飛起,仇石出手奇快,反掌抓出,徒然抓住鞭鞘,用力一拽,不料那長鞭脆弱已極,應手而斷。仇石捏在手裡,軟綿綿,濕漉漉,竟是一束宣紙,仇石恍然大悟:「這姓左的小子用的紙鞭,無怪鞭勢如此飄忽。」繼而心生怒意,「紙鞭對敵,這小子忒也小瞧人了。」當即呼呼兩掌,鬼霧開合,湧向左飛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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