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滄海Ⅳ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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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聽鷹啼刺耳,東邊一隻蒼鷹身化長電,利爪攥向巨鶴。巨鶴怪叫一聲,修頸矯若靈蛇,繞過來爪,長長的鶴嘴狠狠啄向蒼鷹右側。它頸喙均長,扭曲靈活,這一啄威力極大,蒼鷹利爪尚未攥到,先被啄中,不由得一聲悲鳴,展翅飛遠。 巨鶴未及收回長喙,忽覺狂風凜凜,從後掩來;另一隻蒼鷹急掠而至,雙爪如勾,扣住巨鶴的長頸,利嘴疾舉,狠狠啄向鶴頭。那巨鶴不料兩隻蒼鷹恁地狡獪,竟然聲東擊西,只覺頸脖刺痛難忍,呼吸艱難,不及轉頭,拼命一擺長頸,帶得頸上蒼鷹向身後大石撞去 蒼鷹尚未啄中巨鶴,便撞在石上,毛羽亂飛,口中哀鳴不已。另一隻蒼鷹厲嘯一聲,從天抓落,亦攥住一段鶴頸。鷹類利爪鎖喉斷骨,威力極大,尋常獵物原本一抓便死,但那巨鶴也是長空之雄,未受傷時力搏雕隼,所向無敵,不但體格巨大,力量也大得出奇,此時不甘就戮,一邊舉喙抵擋鷹嘴,一邊擺動長頸,將蒼鷹帶得撞向巨石,雖然毛羽紛飛,但那四隻鋼爪始終不曾松脫。巨鶴力盡技窮,忽地伸頸長唳,唳聲中憤怒悲涼,大有英雄末路之意。 陸漸聽得心頭憐憫,驀地拈起兩枚碎石,屈指彈出,刺刺兩聲,石子掠過鷹翅,射落幾片飛翎。蒼鷹受驚,雙雙掠起,盤旋空中,發出聲聲怒啼。 陸漸不欲傷生,只見將其驚走,見其盤旋不去,便又拈起兩枚細小卵石,心道:「且射它們左翅翎毛。」神意所至,忽生異感,雙目雖不能見,心中卻清楚知覺蒼鷹翎毛根根畢現。陸漸暗自訝異,忽地頑心大起:「既然如此,且射它們左翅第三根翎毛。」當即瞄準那翎,彈出石子,嗖嗖兩聲銳響,兩隻蒼鷹身上各自飄落一根長翎,不偏不倚,恰是左翅第三根。 兩隻蒼鷹料想知道厲害,雙雙啼了一聲,展翅掉頭,向遠處飛去。陸漸卻沉浸在奇感之中,心緒久久難平。忽聽數聲啞鳴,轉眼望去,那只巨鶴鶴首低垂,頸上鮮血涔涔,點點滴落。陸漸方知這巨鶴縱然兇悍,也奈不住兩鷹齊攻,适才一搏,已受重創。當即搶上前去,欲要察其傷勢,不料雙手未至,那巨鶴驀地抬頭,狠狠啄來。 陸漸伸出二指,將那長喙拈住,巨鶴縱然使盡氣力,也難擺脫,一雙烏眼珠溜溜亂轉,甚是惶急。陸漸劫力所至,便知巨鶴左翅骨折,瘀腫化膿,料是那日中了蘇聞香的奇香,從天墜落所致,頸部亦為鷹爪所傷,不止外傷厲害,更有一處脛骨行將脫臼,陸漸只消再慢片刻,巨鶴長頸必被鷹爪折斷。 既知傷勢,陸漸說道:「大傢伙,別亂動。」將一股真氣注入鶴體,那巨鶴筋骨酸軟,癱軟地上,發出咕咕哀叫。陸漸先將頸骨扶正,又將左翅斷骨接好,拾起一枚尖石,劃破肌膚,擠出膿血。然後沉心運氣,「大金剛神力」浩浩蕩蕩,在巨鶴體內遊走數匝,「大金剛神力」既是伏魔神通,亦含佛門慈悲之力。神功所至,巨鶴血止腫消,痛楚也無,全身精力決蕩,忍不住曲頸向天,發出數聲清唳,雙翅亂撲,欲要飛起。 陸漸見它如此情急,不覺笑道:「大傢伙,還沒完呢。」那巨鶴頗是通靈,明白了陸漸的善意,乖戾之心盡去,垂頸低首,露出馴服神態。陸漸道:「你等且一等,我去去便來。」那鶴低鳴數聲,宛然如答,陸漸不覺莞爾。他自幼貧賤,傷病後無錢看病,多是陸大海自尋草藥煎熬敷治,幾次之後,陸漸也頗認得幾味止血消腫的草藥,當下覷著草木濃茂處走去,攀崖附岩,采得幾株草藥,用石塊搗爛了,縛在巨鶴傷處,再撕衣衫裹好,笑道:「大傢伙,這下好了。」說罷轉身走了幾步,忽聽身後嘎嘎有聲,轉頭望去,但見那巨鶴一跛一跛,跟了上來。 陸漸搖頭道:「大傢伙,我還有事,你跟著我作甚?」那鶴仰頸長鳴,眼神溫柔,一副留戀神氣。陸漸見了尋思:「是了,它傷勢未愈,若是遇上別的猛禽,仍難自保,救人須救徹,救鳥也是一樣。」當即拍拍巨鶴背脊,笑道:「大傢伙,你跟著我罷,待傷好了,你飛到天盡頭也不妨。」那巨鶴烏珠一轉,斜睨陸漸一眼,忽地舉首向天,發出一聲長叫。 陸漸哈哈大笑,贊道:「好驕傲的大傢伙。」那鶴叫罷,忽地梳翎揮羽,挺胸曲頸,翩翔舞蹈起來。陸漸不知靈鶴舞蹈乃是服膺自身、甘為驅使的意思,一時瞧得有趣,也應著鶴舞,擊節微笑。那鶴舞罷,傍著陸漸,挨挨擦擦,甚是親昵,陸漸撫著它皎潔翎羽,定眼看去,只見那鶴眼角胸部均有傷痕,不似猛禽抓傷,卻似箭傷,一雙長腳上也多有傷痕,結痂脫落已久,但細細看來,仍能看出刀劍痕跡。 陸漸暗道慚愧:「無怪這鶴見了我又啄又抓,原來它屢為人類侵害,懷有極大戒心。唉,說起來,這世間禽獸殺生為惡,但求一飽,而人類為求自身享樂,殺戮無辜,才是真正的可惡。」想著意興闌珊,走在前面。那鶴不能飛翔,只邁開細瘦長腳,緊隨一旁,它一丈來高,昂首挺胸,神威凜凜,相形之下,陸漸顯得瘦弱矮小,再也平凡不過。 行了裡許,巨鶴忽地發出一聲尖唳,唳聲大有憤怒之意。陸漸隱約聽出,說道:「大傢伙,你叫什麼?」說著足下不停,仍向前行,巨鶴忽地探喙,將他衣袖叼住,陸漸一怔,未及明白發生何事,便聽遠處隱隱傳來人語,隨即從遠處山腳轉出三個人來,兩高一矮,形狀滑稽。 陸漸認得來的正是赤嬰子、螃蟹怪和鼠大聖。三人也看到陸漸,均是一愣,赤嬰子臉上皺紋蹙成一堆,怪笑道:「乖鶴兒果然在這兒,鼠大聖你沒有騙我。」 原來赤嬰子被莫乙擒住,關在嘉平館內,鼠大聖驅使群鼠,鑽入館中將之找到,又趁沈舟虛一行不在,與螃蟹怪殺了看守的天部弟子,救出赤嬰子。赤嬰子一旦出困,便尋巨鶴坐騎。當日巨鶴受傷,為沙天洹丟棄在此間密林,生死不知,赤嬰子執意來尋,眼見巨鶴無恙,大為歡喜。 巨鶴為赤嬰子劫術所制,受其驅使,骨子裡卻恨他入骨。此時一見,分外眼紅,一撲翅膀,便要撲上。赤嬰子目射奇光,巨鶴與之眼神相交,曲頸垂首,發出聲聲哀鳴。陸漸見狀踏上一步,擋在巨鶴身前,將袖一拂,目光如電,向赤嬰子射去。 赤嬰子不防他插手,惱怒起來,默默將劫術催到極至,眼中奇光更盛,射向陸漸。卻不料他目光亮一分,陸漸亦亮一分,如此交替,霎時間,赤嬰子胸口忽似挨了一拳,熱血直沖頭頂,不由得倒退數步,面紅耳赤,定眼望去,陸漸神完氣足,雙目清澈,哪有半分失憶之相。赤嬰子心中不服,再使「絕智之術」,但與陸漸目光一交,胸口又如遭受重拳,難過已極。頃刻間,他施術三次,便如挨三拳,驀地倒退兩步,一跤跌倒,哇的吐出一口鮮血。 陸漸本無傷敵之念,只想捨身護那巨鶴,萬不料赤嬰子瞪了自己幾眼,便跌退吐血,心中不覺大為迷惑。他怎知道,此番天緣巧合,貫通隱、顯二脈,無異於身具黑天、金剛兩大神通,修為之奇,為開天闢地以來之所無,心智變得尤為通明堅固,神光朗照,智珠在握,別說「絕智之術」,世間任何迷魂幻術用在陸漸身上,均是以卵擊石,不但無法傷他,反而極易遭受反擊,身受重傷。 赤嬰子作法自斃,腦子裡巨響如雷,空空如也,什麼也想不起來,不由得又吐一口鮮血,雙目上翻,昏了過去。螃蟹怪見狀哇哇大叫,揮舞巨臂,劈向陸漸。陸漸吃過他的苦頭,見他來勢猛惡,不敢大意,使出「天劫馭兵法」,勾住螃蟹怪手臂,使勁一撥。螃蟹怪頓時發出一聲驚呼,身子如陀螺急旋,向著一面山崖撞去。眼看撞到,螃蟹怪驀地怪叫一聲,使出吃奶力氣,伸臂掃向山崖,只聽喀嚓一聲,巨臂齊肘而斷,螃蟹怪砰的撞上石壁,所幸這一記「千鈞螯」消去大部分的衝力,不致頭破血流,饒是如此,螃蟹怪仍覺五腑六髒絞一起,隱隱作痛,兩眼瞪著陸漸,流露恐懼之色。 陸漸不料這一撥威力至斯,心中震驚不在螃蟹怪之下,愣了一下,望著鼠大聖正要說話。鼠大聖見他目光射來,頓時面如土色,雙腿發軟,撲通跪倒,磕頭如搗蒜一般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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