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滄海Ⅳ | 上頁 下頁
二十八


  刹那間,虞照隨他邁進,亦飄退丈餘,三人姿態如故,卻未稍變。左飛卿臉上火紅漸退,慢慢回復雪玉之色。

  穀神通目視三人,倏爾笑道:「風雷相薄,後土靈樞,風、雷二主真氣融合,竟有互相催生的妙處,再以地部土勁為樞紐,轉化風、電二勁,去其戾氣,令其混成,如此連接成環,相生相融,委實難以克制。」他說著目視三人,面露微笑,閒適之意,有如觀花賞月一般。

  三人卻是汗如雨下,不知為何,穀神通的目光淡定,射將過來,卻似直入靈魂深處。

  穀神通徐徐笑道:「雷帝子性情剛明,但流於魯莽,以至於武功宏大有餘,細微不足。風君侯性情淡泊,但留戀細處,進取不足,慣於批亢搗虛,卻不能險中求勝。至於仙碧,總想事事求全,面面俱到,往往不能當機立斷,顧此失彼。世人生而有性,性化精神,精神化氣,你三人是什麼性情,練出的真氣也就是什麼性情,攻其心則破其氣,破其氣則攻其心……」

  他並不冒然出手,只是口中談笑,步步進逼,對面三人卻是步步後退,卻又不敢變化當前姿態。他三人均是當世高手,見識極高,方才交手,已看出幾分奧妙。敢情谷神通的「天子望氣術」神奇奧妙,能因對手性情克制其真氣,又能因對手真氣,攻其性情薄弱之處,如此迴圈反復,直至將對方真氣心志盡數攻破。

  所幸虞、左性情真氣,均能互補強弱,仙碧又善於兼顧折中,恰能將兩人性情真氣中的相克部分化去。是故三人始終連在一處,性情真氣,均是自成迴圈,強弱互補,但若姿態一變,氣機生變,以穀神通的厲害,立時便有敗亡之患。

  三人之中,虞照既要承受二人之重,又要與穀神通相抗衡,心力交瘁,尤為辛苦,退了十步,以他驚世神力,竟然微微喘息起來。

  忽聽梵唱之聲悠悠傳來,穀神通陡然駐足,漫不經心掉頭望去。只見遠道上來了一眾和尚,有老有少,其中一名高大老僧忽地足不點地,飛奔近前,瞪著姚晴,厲聲道:「好妖婦,果然是你!」

  一聲喝罷,但見姚晴閉眼不動,只當她有意漠視,心中更怒,喝道:「妖婦,你以為傷了人,不做聲就算了嗎?」說罷見姚晴仍是毫不理睬,頓時怒極,翻手一掌拍將過去。

  谷縝遙遙看見,吃了一驚,姚晴六識被封,形同一具空殼,決計無法抵擋外力。正自驚急,忽見青衫一閃,沈秀越過眾人,一拳打出。

  拳掌相交,那和尚身子驟晃,臉上騰起一股血氣,沈秀則倒退兩步,拿椿站定,厲聲叫道:「哪兒來的野和尚?膽敢胡亂傷人?」

  那老僧接了一拳,亦覺吃驚,挺身道:「老衲三祖寺監寺性明,你是哪兒來的小輩?能接我一掌,本領不弱,不妨報上姓名綽號。」

  「原來是三祖寺的禿驢。」沈秀冷笑道,「小爺姓沈,名秀,綽號你祖宗。」

  姚晴在三祖寺大鬧一場,用「惡鬼刺」傷了不少僧人,那刺上本有奇毒,非她本人不能解救。性覺等人一籌莫展,將姚晴恨到極處,下令寺中僧人滿山搜尋,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。恰好沈舟虛方才從嘉平館來此,被三祖寺的僧人瞧見,眼尖的發現隊中竟有來寺傷人的「妖女」,又驚又喜,火速回寺稟報。性覺聞報,立時盡率寺內好手,追蹤而來。

  性明火暴性子,一見仇敵,分外眼紅,不由分說,便以武力相向。他聽得沈秀之言,勃然大怒,左用「雕龍爪」,右使「一神拳」,他身形高大,此時拳爪齊出,聲勢驚人。

  沈秀這些日子受盡屈辱,憋了滿肚皮怨毒,正愁無數發洩,見狀叫聲「來得好」,展開「星羅散手」,批亢搗虛,刷刷刷一輪急攻,殺得性明應接不暇。

  三祖寺的「鎮魔六絕」本由「大金剛神力」化來,力大功沉,變化靈巧非其所長,與「星羅散手」一比,頓時見拙。性明東支西拙,鬥到間深處,忽聽沈秀叫一聲「著」,左胸劇痛,吃了一指,性明驚怒交迸,閃身後退,不料沈秀已繞到身後,撲的一聲,後心又著一掌。性明喉頭發甜,向前跌出,竄出時忽使一招「虎尾腳」,如風側踢,沈秀悶哼一聲,突然跳開。

  性明趁勢轉身,前後中指中掌處疼痛難忍,所幸護體神功甚強,未曾受傷。當即不敢怠慢,橫掌於胸,盯著沈秀,但見他捂著左膝,一跛一跛,齜牙瞪眼,眉間流露難抑痛色,心知必是自己敗中求勝,腳尖擦中他的膝蓋。看這情形,即便不是膝蓋粉碎,這條腿也不能運用自如了。

  性明驚喜不勝,大喝一聲,猱身上前,一爪拿出。眼看得手,忽見沈秀臉上現出一絲詭笑,性明心頭咯噔一下,不及變招,沈秀身法忽地變快,左手撥開性明一抓,右手食中二指併攏,直直點中他乳下期門穴。

  性明武功雖然可觀,但久在寺廟,未諳塵世詭詐,萬不料沈秀突用詭招,詐傷誘敵,只覺得中指處一痛,渾身頓時軟麻。

  沈秀既然下手,絕不容情,一手點穴,另一手猝然翻轉,拍向性明天靈。這時,只聽有人疾喝一聲:「閃開。」勁風撲面,沈秀氣閉眼迷,只得閃身避讓,定眼一看,一個瘦削老僧立在性明身旁,注視自己,神色驚疑,沈秀不由怒道:「老賊禿,你又是誰?」

  那老僧皺了皺眉,徐徐道:「我是三祖寺住持性覺。」他與性明不同,眼見在場一眾人個個氣宇不凡,心中已自犯疑,再見沈秀武功,更是吃驚。他眼光老辣,善於識人,眼見沈舟虛氣度,便覺他比沈秀來頭更大,當即合十施禮,笑道:「敢問足下尊號?」

  沈舟虛道:「在下沈舟虛,叨擾寶山,十分慚愧。」性覺臉色丕變,吃驚道:「天算先生?」沈舟虛又笑指道:「那位是『不漏海眼』,那位是『九變龍王』,著灰衫的是『雷帝子』,白衣的是『風君侯』,紅衣的姑娘是地部仙碧,至於那位寬袍大袖的先生,便是東島之王穀神通了。」

  性覺越聽,臉色越是蒼白,支吾道:「善哉善哉,東島西城在此相會,真叫貧僧意想不到。」說罷瞧了姚晴一眼,皺眉道:「天算先生,敝寺僧眾被這個姑娘的毒刺所傷,情狀甚慘,若不救治,怕是有死無生。」

  沈秀冷笑道:「他們的死活與我們何干?神仙打架,凡人遭殃。當世高手在此交鋒,你若識趣,快快滾回寺去,不然打起架來,誤傷了你的徒子徒孫,須不好看。」

  性覺目光一轉,掃過場上,但見穀神通負著手,與虞照、左飛卿遙相對峙,不覺忖道:「妙極,東島西城雖然厲害,但二虎相爭必有一傷。我且坐觀成敗,只需情勢一亂,便將這妖女奪走。」心念及此,笑道:「老衲久處荒山野寺,孤陋寡聞,難得一見高人,今日有幸目睹高人聚會,豈非平生至福?貧僧也不貪心,但求遠遠站著,瞧一眼便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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